了一抖,却不敢抬。
他以为会挨骂,以为会挨罚,以为要被拖出去杖责。
等待像一只猫,用尾巴一下一下地轻轻挠他的后颈。
许久,他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
“地毡潮,别跪太久。
起来罢。”
不是曹仁,是郭嘉。
那声线轻得像羽,一落,帐内每个人的肩背却齐齐松了一寸——不是松懈,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认了”
。
被他这么一说,“许邶该不该死”
的问题,竟像变得不重要:他只需“起来”
。
许邶连声称喏,爬起时手脚都软,险些又栽一跤。
有人低低笑了笑,笑声里带着刚刚好的一点羞耻。
曹操从主位走下,盯着案上的虎符,忽然把它抛给郭嘉。
虎符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短的弧,被他稳稳接住。
曹操道:“你既为‘酒’,先祭本军之‘心’。”
“诺。”
郭嘉把虎符按在掌中,“祭心,不在酒,在人。”
“如何祭?”
“先‘静’,后‘裂’,再‘合’。”
郭嘉抬头,目光扫过众人,“静,是止浮名;裂,是挑私心;合,是归大义。
今日起,军中所有大大小小的‘会’,皆有‘酒’在侧。
酒者,醒人也。”
“醒谁?”
有人忍不住问。
“先醒咱们自己。”
郭嘉淡淡,“再醒天下。”
曹操盯着他,有那么一瞬,像看见昨夜那一圈半干的露痕在这人眼底亮了一下。
他忽然笑,笑得像刀背敲在案角,叮,当一声:“好。
诸将听令——郭嘉,军师祭酒。
军中军法、军议、军心、军粮,四者之线,皆得过他的手。
违者,斩。”
军令一出,帐内应声成片。
“诺——!”
的回响穿过帘缝,扑向外头的阳光。
“军师祭酒,地位在诸将之上”
,这一条,被众人用喉咙抵住,又用膝盖记住。
郭嘉并未借势多言。
他知道“风”
的第一口,要吹在水面最薄的那层。
“许将军。”
他忽然点许邶,“前日你笑我,今日我不计较。
你有胆量,也有眼。
我给你一个活。”
许邶一怔:“请——请军师示下。”
“从今而后,你盯粮道,只盯,不吭声。
看人,看车,看旗,看夜里半更换哨处的火色。
看‘线头’。
谁若在粮上动一个指甲缝的心思,你按住,不必声张,来报。
报时只说三件事:谁、何时、哪一处旗边的毛刺不顺。”
(他把“挑线”
的第一串钩子,交给了曾经嘲笑他的人——最合适,也最稳当。
)
许邶红了眼,几乎要再次跪下:“诺!”
“去吧。”
郭嘉轻轻一摆手,像把一只颤抖不定的兔子送回灌木丛。
曹仁看在眼里,心里不觉暗暗点头——“静、裂、合”
,他先静了许邶的心,再裂了粮道的缝,终要合成军心这口气。
【时序角标:同日·申末|曹营外廊】
日头西斜。
营门外廊的影子长过了第二根台阶。
郭嘉独自立在廊檐下,风从旌旗的骨缝里过,吹起旗面一角。
那一角上,有根线头,在来回跳。
线头的舞步像是某种小兽的呼吸,时急时缓。
他侧耳,能听见更远处的另一种呼吸——诸侯各营炊烟起落的节奏不再一致,有的先起,有的晚熄;更远处,牙旗交换的号子也乱了一拍,叠在一起时,竟让空气里生出一种细微的“撕扯声”
。
他把手轻轻按在胸口。
黑影在心内壁缓缓游,像在舔一口伤,又像在为下一口咬做准备。
它并不属于他;它也知道自己并不属于他。
但他们在今日达成某种近乎“共犯”
的默契:你给我气,我替你找缝。
缝多了,气便自来。
气一来,命与局,便能连成线。
脚步声在背后响起,稳而不急。
曹操立在他身侧,没有看他,也没有看远处的旗,只对着西沉的日头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