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
郭嘉应。
“内吏,”
那人看向淖重,语气没有多一丝温,“囚于帐侧。
明日问完,斩。”
“诺。”
李典领命。
诸将渐散。
每个人带着不一样的想法。
有人暗地里把自己的名字在“镜”
前照了一照,照到一点不甚好看的影,心里涩。
也有人更不服了,觉得这不过是些嘴皮子。
可在嘲笑与不服之间,营里的某种“线”
悄悄地绷紧了一寸。
不紧不松,恰好。
曹仁临出帐,回头看了郭嘉一眼。
那眼里有一点“谢”
,又有一点“防”
。
他这个人,就是一块石头。
石头也会点头。
点头完,还会把你撞一撞,看看你是不是石头。
火盆慢慢熄下去。
阿照抱着空盆从边门过,经过郭嘉身旁时,她把手指弯了弯,把一枚小小的草籽夹出来。
那草籽卡在郭嘉手腕边的皮肉里,若不挑,会起泡。
她没有看他。
她只把草籽夹出来,丢进盆里。
她的手很凉。
凉到把他掌心里那把火压了一压。
他没有看她。
他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夜更深。
外头风在旗上走。
鼓点在改过的节奏里远近忽明忽暗。
郭嘉在帐角站着。
他没有坐。
他把枷链放在脚边,用脚尖轻轻点了三下。
他像是点一支看不见的香。
这香不是给神的,是给“明白”
的。
他在心里把“观星策”
再拨一格。
【寿命:47:59:11】
【天道排斥:再降(微)】
【因:以‘镜’释‘杀’,军心聚(小),近权柄尾焰(微增)】
【窗口:未时镜开后,得一‘名’】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那条倒计时。
他不是不怕。
他怕。
他怕得很清楚。
他把怕握在手里,像握住一条绳。
怕能拉住他,不至于跑得太快摔死。
怕也能让他看清每一个脚印。
怕得明白,才活得明白。
帘外,有人咳了一声,短促。
是屏风后那个人。
他咳完,吩咐:“明日,许他再进。
曹子孝,你带。”
“诺。”
曹仁答。
“还有。”
那人顿了顿,“告诉鼓匠,明晚鼓复原点。
今日已乱,明日该整。
整乱相间,方为‘活’。”
“谨记。”
帐内火光将灭,最后一簇火舌舔了舔木炭,像不甘心。
阿照把火盆上的灰拨了一层,把火压死。
她抬头时,郭嘉正看着旗影与帘角。
他的眼里没有神佛,只有风与线。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明白”
。
她不知道他会活多久。
她只知道他在用命换路。
“明日见。”
她在心里对他讲了一句。
她不会说出口。
她知道军营里话不能多。
话多,就出风。
郭嘉没有听见。
他的耳朵在听别的。
他听见更鼓的第七下敲在远处某面铁器上,出不对的回响。
他知道那地方有一口空瓮。
他知道空瓮里会藏老鼠。
他笑了一下。
他知道如何逮老鼠。
可那是后话。
今天的“镜”
已经立好了。
明天未时,他会把镜再擦亮一寸。
他低下头,把脚边的枷链用脚尖拨正,像把一柄刀放回鞘。
他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明日不丢脸。
鼓声散去,夜沉。
帐中囚徒在黑暗里站得笔直。
他的影子落在沙盘旁,刚好压住一面小小的黑旗。
黑旗不动。
黑旗之下,是心。
心不动,旗才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