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比昨夜更硬,像用铁齿咬人的冷。
晨霜结在黄土坳的车辙上,灰白亮,像在皮肉上生了粗鳞。
郭嘉拄着一根削得不直的枯枝,站在半掩的土坳里。
他没有往曹营闯,也没有去求见哪位军中小吏——那是无头苍蝇的路。
他只站着,像一支沉在水里的钓钩,让寒风把他晾干。
他闭眼,呼出一口冷气。
胸腔像被刀背轻轻拍过,钝痛有节律地回荡。
——观星策。
黑,先覆盖成一层薄纱,继而像潮水,沿四面八方涌来。
识海里卷轴展开,字迹跳动,像随时要断裂的蛛丝。
他以指节抵眉心,护住风中残烛。
他在烛火旁摆上棋子:
“变量一:东营粟入仓比例骤降。
变量二:盐罐被动频次连二。
变量三:巡哨口供与刀口磨损不符。
变量四:夜禁之后仍有短尾驴蹄印。
变量五:北坡弧尾改位,劫粮已挫。”
星点在黑幕中浮沉。
他听见远处旌旗摩擦的声音,像粗麻沿着骨头来回刮。
病,是刀;风,也是刀。
他必须把刀磨在自己这边。
他记起昨夜巡路时摸到的几处细微:粮棚外的泥地有一截拖痕,像有人拉过半袋湿粟,重物在地面磕出点点水印;煮饭的灶台上新添了一圈白粉,尝之微咸,不若军盐的直烈,更像掺了灰的赭石;刀房里,两把执勤刀的刃口青,一把亮,一把暗,执刀者的口供却说自己“从未出鞘”
。
这些碎片搭到一起,像一张用头拧成的网,线细,却能勒死鱼。
“粮路上有‘鼠’。”
他在心里说,“不是来偷今天,而是探后天。”
他把枯枝在土里点了一点,画出一条浅线,又在尽头落下一个小叉,像钩在肉上的倒刺。
风掠过,碎霜沙沙坠落。
“先钓。”
——
日头从薄云后破出一点光,冷而白。
北面小径传来叮当的马具声,随之而来的是铁蹄与皮靴混杂的节奏。
五名骑兵从柏枝间穿过,领头的披着半旧的皮披风,鬓角被风刮得红。
他们的马鼻喷着白汽,像短促的怒气。
队伍在坳边收住。
皮披风的骑者下马,目光先扫过四周,再落在郭嘉身上。
对方的眼里没有嫌恶却有审视,像看一把旧而可能趁手的刀。
“你谁?”
骑者问。
“病士。”
郭嘉声音很轻,带着沙砾,“活过来,想去投个命。”
“投给谁?”
骑者眉角轻挑。
“投给能活我的人。”
骑者冷笑:“活你的人多了去,愿意替你出价的没有。
说人话,你想见谁。”
郭嘉抬眼,第一次正面看他:
“你的将军。”
骑者手指在皮鞭上敲了两下,目光里多了点兴趣:“凭什么?”
郭嘉把枯枝搁在臂弯里,五指缓慢张开又合拢,像在抓住看不见的线:“凭昨天你们东营的粟入仓少了两成,却没有人报损。
凭盐罐盖子换了新的,旧盖上的油污却在新盖边上。
凭刀房里那把暗刃今天夜里会见血。
凭北坡信号旗的弧尾换了方向。”
骑者的眸光一缩。
“胡说。”
侧后一名小卒忍不住插口,“盐罐是我亲手换的,刀也没出过鞘——”
“你的右手虎口有旧茧,新茧在茧外。”
郭嘉淡淡道,“一个月内,你换握了刀柄的方式。
兵不改把,这是第一疑。
再者,你说盐罐是你换的,那盖上的油污不该在外沿。
谁会视军盐如珍,把新盖在油污上按过一圈?这是一只不常进灶的手留下的指纹。”
他顿了顿,“指腹厚,拇指外侧有轻微刀茧,不是厨子。”
小卒脸色白,结结巴巴:“你、你胡编——”
皮披风伸手,按住小卒的肩:“闭嘴。”
坳里的风更冷了。
郭嘉把枯枝横过来,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肩胛,像敲一块坏了边的玉:“我不需要你们信。
我只需要你们去做一件事。
现在,派人去北坡,取下信号旗,看弧尾有没有调位;再派人去刀房,把两把执勤刀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