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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问“见了之后如何”
。
问多了,就薄。
薄的东西,风一吹就翻。
他不需要翻,他需要稳。
“还有一件。”
黑甲人忽然开口,“这东西……”
他扬了扬手里的旧结与竹牌,“我们收了,替你保。
在你还没见上面之前,它比你命更值钱。”
“我知道。”
郭嘉答。
他知道。
他知道这是一张无名者的“脸”
。
这样的“脸”
只有在被人看见时才生出重量。
他暂时把它交出去,是把自己的命,系在另一条线上——那条线,不漂亮,不宽,够他走。
谈话就此收束。
黑甲人回到阴影里,火光又压低半寸。
青甲小将把马牵到郭嘉身边:“你这张嘴,今晚赚大了。”
“赚的是他。”
郭嘉朝阴影那处点了点头,“也是你。”
“少讨好。”
青甲小将笑了一下,笑里有汗,更多的是一线在劫后才会生出来的轻。
轻得像风在草叶上的一抹湿。
他忽然压低声音,“那老兵……”
“走了。”
郭嘉的声音很平,平得像把水倒进沙里,不见痕。
他不加一个字。
他在心里把两件事分开:人的死,和路的活。
分开,是为了不让死拖住了活。
把活走对,是对死者最好的交代。
青甲小将没再问。
他抬手,把一小包干粮塞给郭嘉:“你明早要用得到。
别逞强。”
“我会用。”
郭嘉把干粮收好。
他是会把谢放在最小声的地方的人。
他不多说。
他只是看了青甲小将一眼,那一眼里的火很小,却真。
夜更深,火更低。
远处营里的鼓声被风磨得钝,檀香味早被刮散。
荒草团成一团,像蜷在地上的兽,等一场不会来的雪。
郭嘉靠在一块风化的石上,闭眼养神。
卷轴此刻收得很紧,像一条拒绝被再次展开的蛇。
他知道,今夜可以不用它了。
它不是“自动驾驶”
的车,它是没路时帮人看见一线“可能”
的灯。
灯该灭时就得灭,不然会把人烧到手。
他把呼吸放慢,慢到像在数风。
风数到第五下,他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
——活,走,见,问,生。
这五个字在胸口转了一圈,又落回原处,沉下去,像石子投进井里。
井很深,回声很轻。
轻得刚好够他明天听见。
天将破时,东方的铁碗边缘露出极细的一条亮。
亮不暖,像刀被磨出的一道白痕。
他起来,把衣襟掩好。
回望来路,老兵覆席的地方已经看不见,只剩两行凌乱的脚印,走到火膜的灰边,停住,再没有深下去。
那两行脚印像两根极细的线,把他的眼与心拴了半息。
他没有去拉。
他把那两根线收拢成一个结,跟腕上那道旧结绑在一起。
他转身,往西北走。
路很硬,风很冷,尘土苦。
他忽然现,一件奇怪的事:越在这样的路上,他越能闻见一种极淡的、像雨前土腥味的东西——不是香,不是血,是“生”
。
它不漂亮,它甚至不被人注意,但它确实存在。
只要有它在,绝境就不那么绝。
他笑了一下。
笑里没有火,也没有霜,只有一线不肯倒的钝劲。
“今天,活过了。”
他对自己说,“明天,见‘孟’。”
风自西北来,像把人往前推半步。
半步,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