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在怀里的短刀。
那是另一个阵营的尾焰,亮度不强,却利。
他记住了这个“利”
。
他闭上眼,把今日见到的一切在心里过了一遍:金皮稻草龙;檀香遮霉;木板起潮;袖口起毛;布条的红线;铜钮的触感;小刀的金线;尘土在浅槽里散力的姿势……最后,他在卷轴的空白处极轻极细地写下一行——
【结论:袁氏为伪龙。
弃之。
择毒为药。
】
写完,他把这行字抹平,不留痕。
抹平不是否认,是把“结论”
藏进肉里,化作他下一步迈出去时脚底的力。
力要花在刀口上,刀口在哪里?在那支“孟”
字牙旗的影子里,在朝西北回转的风里,在某个与粮道相交的小口子上——那里,将有人为粮草愁;有人为“脸”
疼;有人需要一句能让“脸”
不疼的话。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天道的排斥仍在,他能感觉到骨头里那些细小、耐心的推挤,一下一下,催他往“外”
去。
可在那细小的推力之外,他又感觉到另一种更细小的东西,像微火在皮下蔓延。
那是昨日从都尉节牌上抹过的“尾焰余温”
。
火很小,却真。
真火贴着他,给了他一线尚可争取的光。
“今天,活过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换门。”
他侧躺在草席上,枕着粗硬的竹牌。
帐顶有一条极细的缝,风从那里钻进来,吹动他鬓角的。
他不去伸手抹,只是在心里数风。
风数到第七下时,他停住,半梦半醒地说了一句: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话音落下,鼓声远远传来,像有人在黑夜里敲时间的背脊。
每敲一下,便把他往前推一寸。
而前面,已经不再有“漂亮的门”
。
只有一扇极薄、极冷、极锋利的缝,像藏在夜里的刀。
刀的背面,藏着他下一口要咬的“毒”
。
他咬一口,便能把这世界的排斥再推开半寸。
他必须咬,而且要咬得对、咬得准、咬得不被看见。
他笑了一下,笑里没有火,也没有霜,只有一小点极细的钝痛。
那钝痛提醒他:今天他拒绝了太多“好看”
。
明天,他会拿到一点“不好看”
的东西。
不好看,却有用。
天终于黑透。
营地像一张被抻到极满的鼓皮,着闷声。
闷声底下,虫鸣起落。
有人做梦,有人翻身,有人把小刀从案几底下摸出来,又悄悄塞回去——时机还没到。
所有的“还没到”
,都在为“到”
的那一刻蓄力。
郭嘉把手搭在胸口,指尖触到那枚铜钮。
他心里极轻地说:“谢谢。”
不是对人,是对风。
风今天帮过他三次。
他向来把聪明用在省力处,也把谢意放在最小声的地方。
——明日,西北。
那里的风不香,尘土也不白。
那里,或许有一条不漂亮的路,能通向一条真龙的影。
他睡了。
风过帐缝,细如刀。
刀不斩人,只在黑暗里,划了一道很浅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