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辆过去了,第三辆猛地一颤——右侧那块石头被人从背后踢了一脚,偏开半寸。
踢石的人藏在尘里,动作极轻,像一条在浅水里横游的小鱼。
若换作旁人,只会觉得石头自己滑了;但郭嘉昨夜就在心里预演过这一脚。
他让虚枕下留了第二道暗缝——稻草底子里埋了一把细碎的折枝,像一只温柔的“第二脚”
。
石头偏开,枝条被压,短短一瞬撑住了轮缘。
牛车“躬”
了一下,车身又稳住。
那一脚踢石的人大约也没料到,抽了一口冷气,匿入尘中。
“看住右边!”
队副眼尖,喝令几名兵丁把石头再压紧。
三辆车过去,队列如波,后面的人照做,队伍在风里稳了下来。
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鹰眼”
的巡按到了。
他骑在马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有光,像一把小刀在袖里。
他撩缰慢慢靠近,不问,也不夸,先在路右拖了一圈,俯身看石头,又俯身看那条浅槽。
他看得很仔细,像用指腹在摸一件新磨出来的兵器的刃口到底有多薄。
“翻了吗?”
他淡声。
“未翻。”
押运队副抱拳,“因风二转,路右险。
此人先布虚枕,泄力于前,锁边于后,车得过。”
他的“此人”
里有一点不情不愿,却真。
鹰眼的目光从石头移到郭嘉脸上停了一瞬。
那一瞬像针,扎在皮下,却不见血。
“‘方士’二字,”
鹰眼慢慢道,“我先吞一半。”
话音未落,队列里忽地乱了一点,后列第三车的袋口有麻绳松开,袋面起了角。
有人伸手去按,手法不熟,越按越乱。
队副脸色一变,正要骂,郭嘉已走过去,抓住那人的手腕,轻轻一扭,指节出一声“咔”
。
他把那手按在袋口上,再把麻绳从指背绕过,以手背作枕,一压,一抽,结就稳了。
“你——”
队副想骂的人怔住,痛得吸气,却见袋口纹丝不动。
他咬着牙不叫出声,心里那一点羞惭被痛打散。
“封志。”
郭嘉退半步,把手背朝外举了一下,袋口烙过的浅浅风纹在斜光里一闪。
队副会意,召亲兵把烙印一一补齐。
鹰眼巡按看在眼里,目光不再那么锋利,像刀刃被布轻轻擦了一遍。
“规矩在前,术便无害。”
文士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青衫在尘里仍清,袖口收得整齐。
他没看郭嘉,只看袋口的风纹,微微点头,“灶石可归,稻草不可少。
今日此法,着为‘粮道三法’。
记在押运令里,明日传下。”
“谨遵。”
都尉抱拳。
鹰眼侧脸望向文士,像两把不同形状的刀在光里略略交碰了一下,又各归刀鞘。
这里头的“人形大药”
,各自药性,互克互调。
郭嘉把这短短一幕记在心里,像把几味药秤过分量,摆在案上。
人形大药。
他在心里一味一味点:
——老军吏,粗粝如姜,汗,醒脾,治“拖沓”
;
——押运队副,性烈如附子,小剂可回阳,剂大则伤人,宜以“省脸”
为引子调和;
——都尉,干净如半夏,能化滞,去“痰”
,用之可通气机;
——文士,从事官,平和如甘草,能调诸药,亦能以“法”
束术;
——鹰眼,巡按,寒凉如石膏,清热而伤中,宜少用,宜在火头旺时压一压;
——那位踢石的暗手,细毒如蟾酥,须留,以毒攻毒,待猛兽口渴时,滴一滴入水。
而在更远处,旗林背后隐着的几道巨影,不是药,是兽骨。
那是“龙气”
的粗脊,怒而不形,吞人不吐骨。
那不是今日该碰的东西。
风渐缓,尘落下去,午后阳光翻过营帐的顶,在地上铺了一层浅金的皮。
押运无恙,巡按哼了一声,收刀,甩马去别处。
文士看向郭嘉,笑意更淡:“你今日又多了一口命。”
“借火。”
郭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