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那道阵的最后一格，是他以“天数”为注，逆写“生机”。他强以星图为引，抽走龙脉里属于“吞噬”的那一寸，把它转作“延续”。可转出来的不是纯净的水，是带了砂石的水，是会把河道慢慢改道的水。昨夜他没有被冲走，今夜他要为这条水开渠。他在心里画下三条渠：一条向外，引去战阵与局势；一条向内，引去身与魂；最后一条，向人——向那一线可能克制这寒意的火。
他在无声处，像对谁轻轻说了一句：“江东，有火。”
风自窗隙掠过，打在冰痕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叮”。不知是风声，还是他心里某个齿轮又扣回了原位。
院里传回阿芷与来使的对答。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楚：“军师抱恙，昏倦未醒。丞相厚爱，军师铭感五内。军议之事，自有诸公，断不因我一人而迟。庆功之宴，望容日后。”
来使沉吟，似是为难，最终只得受命而退。脚步声挪远后，门内外只剩风。他起身，步过几案，推窗看天。清晨的光终于破开云层，薄薄地落下来，在结霜的鹤羽上化出一线水光。那线水光细得几不可见，却是朝着春的方向。
他缓缓闭眼，将窗再阖上一线。
他的归来，不是披铠而出，不是满朝喧哗里受万众一拜。是拒绝，是沉默，是在冷里把舌头按住不让它先于心说话。是把刚得来的“力”先反扣回鞘，再以“人”的方式，去决定下一步该踩向哪里。
鬼才归来，不在台阶上，在屋内。
在一盏碎过冰花的姜汤旁，在一个侍女的安静注视里，在一封以“抱恙”为辞的回帖上，在一个看似荒唐的“称病”里。
他把手按在胸口，那里还有昨夜留下的一线疼。疼提醒他：活着。疼也提醒他：莫忘了会疼之人。
——
傍晚时分，丞相府中烛影摇红。许褚从军师府回来，站在堂下，憨厚地挠头，正要复命。堂上诸将笑声正盛，酒气蒸腾，只有荀彧斜睨了一眼许褚手中的回帖，目光里掠过一瞬与众不同的凝重。
那一瞬的凝重，不会传到军师府的小院。小院里已点起一盏极微的灯，灯下人影瘦，背脊直。他在灯下重新摊开星图，不求纵横，不求胜负，只求在极冷的夜里，把那一点人火，护在龙息之外。
外头风又至，窗纸微颤。姜汤里的冰纹，终于彻底融成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