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先,许褚紧随。曹操在正中。他没有举旗。他的马自己知道要往哪儿走。马在这一天里已经学会了拍子。它在最应该快的时候快,在最应该稳的时候稳。它像一个被人教会读“音”的孩子,在不需要人提醒的时候也能自己对拍。
林缘一挑,壕沟一跨,白马城外第一层马桩在黑暗里被悄无声息推倒。第二层马桩在短促的足音里战战兢兢立了一息,随即也倒。第三层马桩没有倒,因为没有人去推它。没有必要。风在这一刻从北面切过来,带着昨夜还未散尽的一丝谷甜和一丝焦。风的尾巴上缀着一粒极小的盐。那盐是在北门粥棚的桶里溶出来的,又被人从笑声里抖落在空气里。
“白马。”曹操在心里叫了一声。他没有喊。他只是唇角一挑。那一挑像刀背上极轻的一声响。
郭嘉在城中听见了。他把阵盘收回匣中,把匣盖合上。指背在盖上轻轻划了一线。那线不深,却正。他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帐室轻轻吐出四个字:“龙脉为弦。”
又四字:“星图为引。”
灯芯在这一刻跳了一下,又稳住。他把手背按在心口,那里那枚鳞背后的黑红之丝没有躁。它们像一群被驯过的兽,正把耳朵朝“东”的方向竖起,等待一声久违而又熟悉的呼哨。
呼哨还未吹响,远处天边有一道极细的红光忽然直直竖起,又迅速坍塌。不是火,是信号。城外斥候的箭在夜里划了一根红线,红线短促到几乎被瞬息的黑吞没。郭嘉的心头微微一沉。他知道袁氏的斥候在白马外另设一处“快”。那“快”不是拍子,是抽筋。抽筋会让腿更长,但路更短。
“来得正好。”他喃喃。他抬笔,在“白马”的“徽”旁边又点了一粒小墨点。点极小。他把它起名——“逆音”。
城外,张辽的马刀已经出鞘半寸,又压回去半寸。他把马头一带,队伍不与那道红线相撞。他绕了一步。那一步将对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小段“快”卸去了一半。许褚在另一边横了刀背。刀背碰在一根马桩上,没有响。马桩却自己倒了。倒下去的声被地吞掉。地像一张吃下太多声音的琴,已经学会在合适的时候沉默。
曹操轻轻吐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夜色里有一种极奇妙的“稳”。那稳不是他一个人的,是在他、在马、在风、在地、在那张看不见的弦上同时存在。他在心里说了一句极小的“好”。
下一息,鼓在远处敲了一下。
就一下。
三股黑线在夜色里无声结成一个最简单也是最快的“字”。
“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