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荀彧扶案而立。郭嘉手仍覆在阵盘上,指尖不知何时已微微发冷。他把呼吸从胸口放回腹下,关“推演”之门。黑红的丝在门槛后轻轻长叹一声,不再躁。它们像吃饱了的兽,卧下。它们也记住了两件事:今晚的火不是它们的火;今晚的“赢”不是靠舔血,而是靠“度”。
“恭喜。”荀彧拱手。他的“恭喜”不是虚礼。他看见了郭嘉背后那一层更重的东西——火与风之外的秩。程昱笑着把那只小铃抛起又接住:“好菜。国厨。”
郭嘉笑,笑意淡:“菜还没上完。”
他执笔,在纸上写下今晚的账——粮失几成,救几成,夺几成,民走几百,卒逃几队,火势几次转向,风在何时变。他每一笔都落得很稳,像在木上刻,像在石上刻。末了只写四字:饕餮盛宴。
“九杀已尽,今晚是‘最终章’。”曹操进帐,甲上仍有一两星火未冷。他把剑放在案边,声音不高,却沉:“从今夜起,袁氏之‘贪’与‘迟’都要变成我们的刃。”
郭嘉点头,把纸递过去。曹操扫了一眼,轻轻一笑:“你留了‘白马’二字在角上。”
“记得,下一席。”郭嘉应,“风会把灰往东推。东边的人,会在笑与疑之间醒来。‘以少击众’之道,利在速,忌在贪。白马,贵在‘快’。”
曹操抬手,像举杯:“敬军师的‘最后一杀’。”
“不,敬主公的‘第一口’。”郭嘉也抬手,空手,像举杯。两人的手在半空轻轻一碰,像刀背轻叩刀背,声音不大,却让人记得久。
夜深了。城中庙钟又滑过瓦脊。焦尾依旧在里案角的锦袋里安静地躺着。郭嘉抬眼看了一眼,不再去触。他知道旧物已尽,新的弦从今夜起,装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他独自把阵盘收进匣中,指背在匣盖上轻轻一线,像把今天的火在心里压成一条线。锁骨下的鳞在皮下翻了一下身,像一个人翻身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他轻声道:“以火驭火,不做火。”
帐外,风带着一丝烘谷的甜气,绕过旌旗的边,落在石阶上。台阶上那道令旗的影被风又细又长地拉开,直直伸向东。
郭嘉走到门口,停住一步。远处一片乌黑里,火色像在呼吸。那呼吸平稳,像入睡。他把笑收回心里,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句:“诸君,下一席,白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