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夹缝里被挤出的紧。
郭嘉把黑笺压在朱信之上,抬目,鸩已经将目光落在琴上。他轻声道:“断了。”
鸩“嗯”了一声。她走到案边,伸指在空气里比了一比,不触琴,像在丈量“断”究竟断在了何处。她不问为什么,因为她知道,不问即是明白:此物从此只做证。
“唤文若、程昱,且烦主公移步侧帐。”郭嘉道,“不以军礼,不以宾礼,以‘家’礼。”
鸩领命而去,步子极轻,像影子被风叠起。帐内复归静。郭嘉把琴移到内案,把断弦绕在指上拆下,收入锦袋。他坐回,展开朱信再读一遍,然后把心沉下去,识海渐开——
第三扇门不动,他不推。第二扇门轻启一点,风与火的味道自缝隙里钻入。他不让它们铺满,只让它们各自占一寸。他看见远处夜海边一条细长的廊道,廊道尽头堆着几座仓,仓外人头黑压压,星光落在顶上,像蒙了一层盐。风从仓顶吹下来,吹得旗子笔直,旗上每一个字都像刀刻。仓门上方,两个字亮得异样——乌巢。仓旁,一条河,河皮薄,夜里反光,从远处看像一条锋利的银。
他把门关上,鼻翼微酸,太阳穴各被轻轻叩了一下,很快散去。这个程度,尚在“度”。
第一扇门——观人——他也只开了一线光,照向“北”。不是照人,是照“气”。冀州之气并不均,像一张拉得略紧的皮鼓,表面绷得好看,鼓心却因长途赶路被人捶了几记,现出难以察觉的凹。凹处有两股气互相挤着:一股直,像冷铁;一股急,像热风。铁是“法”,风是“权”。铁出自沮授、田丰之属,风出自审配、逢纪之流。风占了上风,铁被压在下头;铁若再直,便成刺,刺到了主人的手,便被握断。握断者,已见其端。
郭嘉收门。再开,第三扇——推演。棋盘缓缓亮出,他把“袁”这一枚星推到盘心,把“势”“医”“粮”“运”“权”“谣”“马”七枚小星配在一周。指尖一抖,七枚星拖七条尾光,互撞、裂、合。很快,一条线在盘上亮得更凶:“吞并之后,新设大仓、征马、开北路,重‘表’轻‘里’;短期士气盈满,中程运输线太长,末端供血不足,军纪松、怨与疫互喂。若被‘火’与‘风’一道袭心,必现‘惊潮’。”另一条线在角落里,却始终不灭:“白马。”
他把“白马”二字在心里压了一压,又轻轻放开。棋盘自写出四个字:以少击众。旁注:利在速,忌在贪。再旁注:“乌巢”。
他收掉星盘,呼吸沉稳。这时帘外有脚步至,“主公到——”“文若到——”“程昱到——”。
侧帐不大,四人围案坐。曹操今日衣甲未解,懒懒将甲襟解下一带,露出里衣半寸,目光一转便落在琴上。他眉梢一挑:“断了?”
“断了。”郭嘉答,语气平平,“愿作‘证’。”
曹操笑意一敛,点头:“好。”他不问琴为谁断,不问何以断。他看郭嘉的眼,也看案上的两封信。荀彧先取朱信,细读半遍,脸上并无动色,只在看到“乌巢”“田丰被囚”时,眼睫极轻地动了一动。程昱则把黑笺拿在手里,指尖轻轻摩过“谌”字,唇角抬了一线不明的笑。
“冀州已收,北路将开。”曹操先说“表”,“乌桓来贺,马来,不过是‘鞭’长了些。”他抬起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可仓开三处,粮聚一方,便是给‘火’与‘风’立了一个好的‘蜂房’。”
荀彧道:“文若有兄在冀,此诗之意我自明。兄之不得言,即是冀中之噤声。噤声之地,易起‘潮’。只是此时不可任‘潮’起于我方之‘言’,须起于彼方之‘事’。”
程昱笑:“若潮在暗处孕,便为其开一道窄口,潮一出,便是‘惊’。‘惊’之后,‘疑’起,疑起,则‘人’自乱。”
曹操点头:“皆是我心。”他看向郭嘉,“军师意下如何?”
郭嘉从容道:“三事并行。其一,‘守’——继续稳我后路:粥三日起半工,堤两线;军心、民心之‘言’,仍由鼓下说书;‘医’与‘水’,不可断。其二,‘掐’——遣轻骑自黄河南下,截彼谣路,凡走商舶者,赏能言之人,每船许一人‘以笑为言’;让‘谣’与‘笑’相互吞。其三,‘记’——乌巢、黎阳、阳谷三处,记在‘刀’上;‘白马’二字,记在‘心’上。”
荀彧会意,看向黑笺。他懂了郭嘉“不以军礼,不以宾礼,以家礼”的意思——这是“家书”的味道。家书可以说不能在朝堂上说的话,可以避开许多“名”。此刻的“名”,不该太多。程昱把黑笺反复看了几遍,忽道:“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