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某县丞每发一纸令,便须在尾巴上再补四个字,“本官不算”。笑话一出,茶馆里哗笑,笑完了,叹。叹完了,问:“那咱这城里头,谁算?”这种笑话,不伤人,只伤心;不伤心,只伤胆。胆伤,便不敢信——卫峥知道,杀“心”,要靠这种轻轻的刀。
他回身,拐进一条巷子。巷口,一辆小车停着,车上铺着麻袋,袋角露出角,一看便知是盐。车后坐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女眷,怀里抱着孩子。她身旁,放着一只木匣,匣盖半掩,露出一角“红绳”。卫峥手指在那一角上轻轻点了点,对车把式道:“到北门,见‘军府’牌,便交。”
“交谁?”把式低声。
“交信。”卫峥笑,“交给看得见的那只手。”
——
午时,南山口风更劲。吕布已披甲上马。他把赤兔的鬃毛拢了一把,目光在阵前划过。张辽抱戟立左,高顺立中,臧霸守右。一切如昨,一切又不像昨夜——昨夜的火烤在身上,今日的风吹在心里。他抬手,正待令行,忽有两骑飞来,箭羽犀利,先后落到帅前。
第一骑来自郡丞衙门,封皮上有“军府副签”,短短一行字:“郡中‘义举使’与都尉争执致死一人,城将乱,请缓出锋,由军师自回收印。”“缓”字重得像一块石。第二骑来自南山口后路,封皮上亦有“军府副签”,字却不同:“北门有‘军府截盐’,疑为敌伪,勿理,速破口,勿回。”
两封同印,意旨相反。
陈宫接过,两次看。两封都不是他的手。他眸光一冷,随手把第二封抛还给差骑:“回话:‘军府’没有‘截盐’,凡‘截盐’者皆为贼。军府只认护城。”
差骑领命退去。陈宫又看第一封,指腹在“缓”字上顿了一下,沉声道:“城内死人,须有人担;‘缓’不可写在前,写在后。”
吕布盯着他:“什么意思?”
“缓,不是停。”陈宫迎视,“主公先登不改,然公台须回城以令。你刀护阵,我字护城。两处都要有‘能够捉住的东西’。”
“你回?”吕布眉峰一挑,笑意极薄,“你敢把背留给我?”
“这句话该我问你。”陈宫也笑了笑,“你敢把阵交给我?”
风把两人的笑撕成细碎。吕布忽地一摆手:“休说。开鼓!”
鼓起,三军动。吕布不再看陈宫,戟尖前指,赤兔踏硬底如踏石梁,直抵南山口正面。夏侯惇在对阵顶端抬刀,单眼里是一丝亮。他认得这股力——天下第一锋不会变。他把刀往下一压,骑阵齐下。铁与风撞在一起,声音像两座山厮磨。
陈宫立在鼓后,忽闻背后有喑哑一笑。回头,鸩不知何时到了,青衣一拂,手里捻着一枚小印——“军府副签”的翻版,与陈宫怀中那枚几乎无别。
“娘子。”陈宫淡淡。
“军师。”鸩微微一福,眼尾的笑像刀尖挑过指背,“今晨封了三口盐缸,一封‘赈’,一封‘征’,一封‘止’。你要哪一封?”
“都不要。”陈宫伸手,“把印给我。”
“这枚是假的。”鸩递给他,指尖一松又一紧,轻声道,“但它有用。用在让谁‘看见’它的时候。”
“看见了又如何?”陈宫收起,袖中印与袖上印撞了一下,发出极轻的一声,“你们今日的杀,在‘心’。可惜我的心不在这里。”他抬起下巴,“在那边。”
他指的是刀光最密之处。
鸩挑眉,笑意不减:“心在哪儿,杀便在哪儿。”她侧身要走,又忽然回首,“哦,对了。郡丞衙前,有一辆车。车上有个匣,匣里有根红绳。你若抽开,里面是一枚‘血书’——说你昨夜在城中私约商会,承诺‘盐换粮’,并在尾签‘宫’字。字是你的。印也是你的。只是血,不是你的。”
陈宫垂目,“血是谁的?”
“一个书吏。”鸩笑得更淡,“手漂亮,命不贵。”
风把她最后一个字吹散。陈宫站在原地,指尖在袖中摸到两枚印,一真一假。两印贴在一起冷得像石。他闭了闭眼,突地对亲兵道:“备马,回城。”
“军师!”张辽闻讯赶来,压声,“此时回城,若有人说你‘避战’——”
“让他说。”陈宫道,“今日不在‘阵’,在‘令’。”
他上马,扯缰回首。南山口那边,吕布的戟正把敌方第三列硬生生撬出一个口子。铁浪在他前后合。他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刀太深,退不出,进不得;刀不深,刺不到骨。他又看了眼左翼,高顺的枪墙稳稳顶着;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