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静静地听。
这样长的一段话,山月时不时点头颔首,给予贺卿书说下去的鼓励。
贺卿书说得火热,话到最后,竟当真生出几分闲愁:他娶那傅氏,原是靖安安排的,相貌平庸、性情无趣、家世平平,甚至,热天出汗时候,那女人身上总有股骚臭味...
实在难以下咽!
初时,为了儿子,他也捏着鼻子上过,却发现靖安大长公主促成这桩婚事时,就赏了傅氏一碗猛药,断绝了他拥有嫡出子嗣,不,不,甚至庶出的念想!——他敢纳妾吗!?
就算,就算他藏得蛮好,偷偷摸摸搞出个私生子出来,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杂种!
他明白靖安大长公主的意思:就像宫里头害怕妃嫔有了后嗣,就一颗心扑在子嗣身上,从而有意无意地冷落了皇帝。
靖安向来认为,她就是自己的帝王...
他虽有异心,却也实打实付出了十年时光,作低俯小、低眉顺目地亲身伺候她!
一个三品官算得了什么?!
难道他的时间和青春就这么不值钱!?
还有那崔白年!
把他安插在靖安身边这么多年,但凡崔白年有指示,他莫有不从,甚至连靖安要死了,想主动跟闺女求和送信,他也冒着风险把信烧了...
崔白年答应他的一品丹书铁券的国公,如今就像那镜花水月,靖安活不长了,皇帝要清算:他与靖安的私情虽未曾拿到明面来说,可这宫内宫外,谁不知他行进举止与先头那位傅驸马有三、四分相似?说话的乡音,更是足有七八分的雷同?
靖安一死,崔白年远在北疆,皇帝若要拿他开刀,信都还没传出去,他人头就落地了!
万幸万幸。
天无绝人之路。
东方不亮,西方亮。
靖安不行了,崔白年靠不住,他横空出世一个有大出息的姑娘!
薛枭权倾朝野,天子近臣!
天不绝他贺卿书!
天不绝他啊!
就像十二年前,他妻死子不见,他没了吃喝供奉,正焦灼之际,机遇却从天而降...
想着想着,贺卿书生出的豪情倒有了三分真意:“人生呀,都是机缘,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为父见到你们姐妹二人,只觉这些年头吃的苦、熬的难都有了实影!”
“吃苦熬难?”
山月抿唇笑了笑:“从前呀,您一个秀才都考了快十年,天赋实在平平;如今一路考试做官至三品大员,想来确是拼了一把老命。”
“天赋平平”四字,越听越刺耳。
贺卿书却见山月神容自然,不像是故意刺伤他,便想小姑娘没受过教养,入了“青凤”自也学的是伺候男人的手段,有人生无人正经教过,她当然不知如何周到有礼数地说话。
贺卿书思考间,又想起另一桩事:他是否需要在山月面前坦白他与“青凤”的关系?
他若不说,待他走后,山月与薛枭两厢一对,山月或许会觉得他不够坦诚?
另还有几问:山月为何反水“青凤”?是被薛枭迷晕了脑袋,被拉拢?还是一开始就打算以“青凤”作跳板,谋一个荣华富贵?
贺卿书忽而惭愧敛眸一笑,眼角处的褶子如灯花炸开:“当然,若非‘青凤’帮辅,为父还要再熬几个年头。”
贺卿书微微一顿,眉梢渐渐舒展:无论上述几问的答案是什么,胆敢反水“青凤”的,必定是有些城府心计的!
与聪明人对话,不问过程,但求结果。殊途同归,便是共赢。
贺卿书刻意松缓了语调,单手执茶盏,泡的是白毫银针。
茶盅旁,是那周姑娘削了一半的柚果,她退下时忘记拿走,刀柄距茶盅很近。
贺卿书不着痕迹地将刀与果往身侧推了推,姿容极为端正好看。
饶是天大的草包,在官场上浸润多年,学像也学会了。
贺卿书浅啜一口茶,言辞渐渐郑重起来,终是说出来意:“说来有趣,你被‘青凤’选中,为父为‘青凤’效力,这十余年的离散,倒像是为今日的共事做下铺垫。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我父女,终究要在这条路上团圆。””
“只可惜呀,咱们错过了‘青凤’的好时候,如今‘青凤’日渐势微,皇帝视靖安为囊中之物,否则咱们父女二人戮力同心,必将在‘青凤’拔得头筹——又岂会叫那袁文英盖了风头?”
贺卿书说着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