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唢呐声里的新娘
霜降的唢呐吹红了半个村子的天,郑美丽坐在颠簸的驴车上,红盖头下的指尖绞着绣花帕。
帕角绣的并蒂莲被汗水浸得暗,像她此刻的心情——要嫁的李俊,是镇上出了名的傻子,据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
“到了!”
车夫的吆喝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郑美丽被扶下驴车时,听见人群里的窃笑:“可惜了这俊姑娘,嫁给个痴子。”
她的鞋跟踩在青石板上,出沉闷的响,像敲在心上。
拜堂时,李俊盯着供桌上的苹果直乐,嘴角挂着涎水。
司仪喊“夫妻对拜”
,他愣是转着圈找糖吃,还是婆婆赵氏拧了把他的胳膊,才傻愣愣地弯了腰。
郑美丽的红盖头被风吹起一角,看见他粗布褂子上沾着灶灰,袖口磨出了毛边。
洞房的烛火摇摇晃晃,李俊蹲在墙角玩骰子,是接亲时小孩塞给他的。
郑美丽坐在床沿,嫁衣上的金线在火光里跳动,想起三天前母亲把她的手塞进李俊掌心:“李家给的彩礼能救你弟弟的命,俊丫头,委屈你了。”
“饿。”
李俊突然把骰子往地上一撒,扑到桌边抓喜糖。
糖纸划破他的手指,血珠滴在红纸上,像朵细小的红梅。
郑美丽刚要拿帕子给他擦,他突然尖叫着躲到门后,指着她的嫁衣喊:“红的!
老虎!”
赵氏在门外听见动静,推门进来把李俊拉走:“傻小子,别吓着媳妇。”
她给郑美丽端来碗鸡蛋羹,“他自小就这样,见了红色就怕,你多担待。”
碗沿的豁口划了郑美丽的手指,和李俊的伤口一样疼。
后半夜,郑美丽被冻醒。
李俊蜷缩在长凳上,盖着件打补丁的旧棉袄,睫毛上结着细小的霜花。
她想起白天他盯着苹果笑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傻子或许比谁都干净——至少,他不会装。
鸡叫头遍时,郑美丽把自己的红盖头披在李俊身上。
布料柔软,能挡住穿堂风。
她摸着他冻得红的耳朵,轻声说:“别怕,不是老虎。”
第二节:绣花枕里的针
婚后第三天,郑美丽在衣柜深处现个上锁的木箱。
箱子上刻着“俊”
字,笔画歪歪扭扭,像李俊写的。
她正琢磨着找钥匙,李俊突然举着个铜锁跑进来,傻笑兮兮地往她手里塞:“开!
糖!”
箱子打开的瞬间,郑美丽愣住了。
里面没有糖,只有几本线装书,《论语》《孙子兵法》,书页边缘被翻得卷。
某本《算经》里夹着张字条,字迹挺拔有力:“十五亩地,收麦三千斤,可抵张家药钱。”
绝不是傻子能写的。
“谁的?”
郑美丽举着字条问。
李俊突然抢过去塞进嘴里,使劲嚼着,嘴角沾着纸屑:“不是我的!
娘打!”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天傍晚,郑美丽去河边洗衣,听见村妇们凑在一起说闲话。
“李家那傻小子前几年可精了,”
张婶的棒槌砸在石板上,“就是被人打了脑袋才变傻的。”
另个声音接茬:“听说他撞见村长偷卖公地,被人堵在玉米地打晕了。”
肥皂泡在郑美丽手心里炸开。
她想起李俊看见村长时,总会躲到她身后,浑身抖。
而赵氏每次给李俊换药,都会把药渣埋在桃树下,嘴里念念有词。
第七天夜里,郑美丽故意穿了件水红的衫子。
李俊刚进门就抱着头蹲下,却在看见她袖口的补丁时,突然说:“娘补的。”
声音清晰,不像傻话。
郑美丽的心猛地一跳,试探着问:“你认识字吗?”
李俊的手指在地上划着,写出个歪歪扭扭的“丽”
字。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认真的侧脸上,哪里有半分傻气?郑美丽突然想起新婚夜,他蜷缩在长凳上的样子——或许不是怕红色,是怕靠得太近,被现破绽。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像蝴蝶停在花瓣上,轻得不敢用力。
李俊的身体瞬间僵住,猛地推开她,眼里的慌乱变成暴怒:“坏!
你坏!”
他撞开门冲出去,鞋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