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在屋里听见这话,背过身抹眼泪。
媳妇走过来,递给他块毛巾:“妈心里都有数,咱就顺着她吧。”
她的眼圈也红了,“昨天我给她换衣服,现她把存折塞在了枕头下,密码是明明的生日。”
深夜,王秀兰疼得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哼着胡话:“明明的书包……建国的棉袄……你爸的烟袋……”
建国赶紧给她吃了片止痛药,又用艾草水给她擦手心,冰凉的汗水沾在他手背上,像虫子在爬。
“妈,咱去医院打止痛针吧,快得很。”
建国的声音带着哭腔,膝盖“咚”
地跪在地上,“不化疗,就打一针,不遭罪。”
王秀兰摇摇头,攥着他的手说:“建国,妈求你件事,别让明明回来,高考前别告诉他……”
她的指甲掐进儿子的胳膊,留下几个红印,“我这病……不丢人,可别耽误了娃……他要是考不上大学,我死不瞑目……”
建国跪在床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母亲的手背上:“妈,我知道,我都知道……”
止痛针渐渐起效,王秀兰的呼吸平稳下来,握着建国的手却没松,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她脸上,皱纹里还沾着白天的面粉,是蒸槐花馍时蹭上的。
建国坐在床边,看着母亲的脸,突然现她眼角的皱纹里,还藏着颗芝麻,大概是吃馍时没擦干净。
第五节:月季花下的告别
高考前一天,王秀兰突然能下床了。
她让建国媳妇蒸了槐花馍,自己坐在院里的藤椅上,给明明装了满满一书包。
“考试别紧张,正常挥就行,考啥样妈都高兴。”
她把书包递给明明,里面还塞了两个煮鸡蛋,用红布包着,“吃了考满分。”
明明背着书包要走,王秀兰突然叫住他,从手腕上摘下银镯子,那镯子戴了三十年,已经和她的手腕磨得严丝合缝,摘下来时,手腕上留下道白印。
“这个你拿着,戴着保平安,等你娶媳妇了,给她戴上。”
“奶奶,我不要,您戴着……”
明明的眼泪又下来了,滴在银镯子上,亮晶晶的。
“让你拿着就拿着!”
王秀兰板起脸,却在他转身时,偷偷抹了把眼泪,“路上小心车,别跑太快。”
明明走后,王秀兰让建国把藤椅搬到月季花旁,自己坐在那儿,看着花苞一点点绽放。
“建国,我想吃个苹果。”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建国削好苹果,切成小块喂给她吃,她只吃了两口就摇头:“不吃了,有点凉。”
她看着儿子,突然笑了,脸上的皱纹像朵盛开的菊花,“你小时候偷邻居家的枣,被人家追着打,还是我把你护在身后,替你挨了两巴掌,记不记得?”
“记得,”
建国的声音哽咽,“后来您还带我去给人家道歉,赔了两斤鸡蛋,那鸡蛋是您攒了半个月的。”
“人这一辈子,得讲道理,不能贪心。”
王秀兰的眼睛慢慢闭上,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地里的庄稼,够吃就行;家里的日子,平安就好……”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小时候在村口等建国放学的模样。
她的手慢慢松开,苹果块掉在地上,被路过的小鸡啄食。
建国抱着母亲渐渐变冷的身体,突然现她的嘴角还带着笑,像是刚吃完槐花馍,满足得很。
明明考完试回家时,院里的月季花全开了,红的像火,黄的像金。
藤椅还放在花旁,上面搭着母亲的蓝布褂子,口袋里露出半块薄荷糖,是他给奶奶买的那种,橘子味的。
建国把银镯子交到明明手里,上面的“平安”
两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光,那个被玉米秆刮出的豁口,还留着母亲用砂纸磨过的痕迹。
“你奶奶说,这镯子戴了三十年,保佑了咱们家三十年。”
明明把镯子戴在手腕上,大小刚刚好。
他坐在藤椅上,仿佛还能看见奶奶坐在这儿择豆角,听见她哼着年轻时的小调,闻到槐花馍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混着月季花的甜香,在院里久久不散。
后来,明明在城里买了房,客厅的墙上挂着奶奶的照片,她坐在藤椅上,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背景是盛开的月季花。
每次有人问起照片里的老人,明明都会说:“我奶奶,她是个特别体面的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