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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王铁根的手背上,“王叔的手艺是好,但程序上不能少,这是规定。”
王铁根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攥着扳手的手在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李明亮转身离去的背影,白衬衫的衣角在夕阳里晃得刺眼,突然觉得那身干净的衣服像层透明的玻璃,能看见里面的精致和体面,却坚硬得让他撞不开,连呼吸都觉得堵得慌。
第二节:玻璃天花板
技术主管的任命公示贴在车间门口的红榜上那天,王铁根正在焊最后一个钢筋节点。
焊枪的火花在他眼前炸开,映得红榜上“李明亮”
三个字格外扎眼,旁边的“任职资格”
栏写着“本科毕业,持有高级焊工证、二级建造师资格证”
——那些证书王铁根听都没听过,他只有本皱巴巴的“初级技能证”
,还是十年前在培训班混来的,现在连证书皮都磨掉了。
“铁根,别较劲了,这事儿早就定了。”
张哥递过来瓶冰镇啤酒,瓶身的水珠滴在王铁根的手背上,带来阵短暂的凉意。
他靠在钢筋架上,看着远处李明亮被一群年轻技术员围着,指点着图纸上的参数,声音里带着无奈,“明亮是留洋回来的,懂电脑,会看外文图纸,还能跟监理、设计院的人打交道。
你没学历,就算上去了,开会时人家说‘混凝土强度等级’‘抗震等级’,你都插不上话。”
王铁根把啤酒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在钢筋上,出刺耳的声响,酒液在地上淌开,混着油污变成黑褐色。
他想起上周为了争这个职位,特意从老家扛了箱自己酿的米酒,送到李老板家,老板当时拍着他的肩膀说“铁根啊,你的事我记着,厂里不会亏待老员工”
,转头却把位置给了自己的儿子。
“我不服!”
他抓起焊枪,在废钢筋上狠狠焊出“不服”
两个字,火花溅得老高,把钢筋烧得通红,“他李明亮会焊仰角焊吗?知道大直径钢筋怎么对接吗?敢在三十米高的脚手架上悬空作业吗?”
张哥叹了口气,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份文件,是王铁根去年做的高铁桥墩钢筋方案,上面的修改意见密密麻麻,最后一行写着“不符合规范,退回重改”
,签名是设计院的工程师。
“你这方案其实是对的,受力计算一点问题没有,”
张哥指着签名处,声音压得很低,“但你没盖设计院的章,也没有持证工程师的签字,监理不认。
人家要的是‘资质’,你这双手再硬,名字也没法律效力。”
王盼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是隔壁电子厂的招工启事,边角都被汗水泡软了。
“爸!
我找到工作了!”
他的声音带着兴奋,脸涨得通红,“电子厂招技术员,月薪五千!
我跟招工的人说了,我会修收音机、修电视机,比他们厂里的师傅还厉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修好的半导体,是捡来的废品,外壳裂了道缝,现在却能清晰地播放新闻联播。
王铁根接过招工启事,目光在“高中及以上学历”
那行字上停住,像被钉子扎了下,手指都在抖。
“你初中都没毕业,人家能要你?”
他的声音沉,心里清楚,那道学历门槛,儿子再厉害也跨不过去。
“我跟他们说了,我能看懂电路图!”
王盼急得直跺脚,把半导体往王铁根手里塞,“我当场给他们修好了台坏了的示波器,他们说我手艺好,可……可还是要高中毕业证。”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眼圈红了,“最后他们给了我张流水线的报名表,说‘实在想来,就去组装车间拧螺丝,月薪三千’。”
那天晚上,王盼在工棚里哭了一整夜,把半导体摔在地上,碎片溅到王铁根的老茧上,却没让他觉得疼。
王铁根默默捡起碎片,一片片拼起来,借着昏暗的灯泡,看见儿子在墙上写的“我要上大学”
,字迹被泪水洇得花。
他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另一个工地干活,老板说“好好干,以后给你当组长”
,结果组长的位置给了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那人连钢筋的型号都分不清,却拿着比他高两倍的工资。
当时他也像儿子这样愤怒,觉得是老板偏心,现在才懂,那不是偏心,是自己手里少了张入场券——一张能让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