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洪痕未干的路
李望舒的登山靴在断头路尽头猛地陷进半尺深的泥里,泥浆瞬间漫过靴口,冰凉的触感顺着袜子往上爬。
2o年夏末的秦岭余脉,暴雨刚退去三天,被冲毁的柏油路像一条被巨斧拦腰斩断的巨蟒,裸露的钢筋从混凝土碎块里斜刺出来,锈迹斑斑的尖端在夕阳下闪着寒光,活像一排狰狞的獠牙。
她蹲下来,指尖轻轻蹭过路面上深褐色的洪痕——那是三天前的洪水留下的印记,高度竟比她的膝盖还高,仿佛能看见浑浊的水流裹挟着石块,在这条路上咆哮而过的景象。
“李工,真要在这儿扎营?”
实习生小马抱着鼓囊囊的帐篷包,声音在空旷的河谷里飘,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安。
他的目光扫过路边歪斜的警示牌,“前方塌陷,禁止通行”
的红漆被雨水冲得只剩模糊的轮廓,边角还挂着几缕水草。
“村长早上还说,这路去年就塌过一次,夜里常听见山崩的响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
李望舒的手指在地质锤的木柄上轻轻敲击,锤头的锈迹里还嵌着去年在汶川考察时的岩屑,那是她从业十五年里,离危险最近的一次。
作为省地质研究所的资深工程师,她这次来这片流域,是为了采集最新滑坡体的样本——三天前的特大暴雨引了五处滑坡,眼前这处断头路是最新形成的,断裂处的新鲜岩面还泛着潮湿的光,甚至能闻到泥土和岩石混合的腥气。
“必须在这儿测夜间数据。”
她从背包里掏出测斜仪,按下开机键,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像一条不安分的蛇,在基准线上下浮动。
“滑坡体的位移率在夜间会翻倍,尤其是雨后土壤饱和时,错过今晚,下次再等暴雨周期,至少要半个月。”
她的目光落在路尽头的巨石堆上,最大的那块足有半人高,表面还沾着未干的泥浆,“把帐篷搭在石头堆下风处,用石块压牢四角,多找几块重的,至少三十斤以上。”
小马的动作带着明显的不情愿,铝制地钉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敲出刺耳的声响,每一下都像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李望舒突然想起出前所长的叮嘱,老人攥着她的手,语气凝重:“秦岭南麓的地质活动太活跃,暴雨后的滑坡体就像堆在悬崖边的积木,稍微有点震动就会塌。
你记住,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数据能补,人不能出事。”
她弯腰抱起一块三十斤重的青石,石块表面的潮气浸透了干衣,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夜里要是刮风,抱着这个能稳点,别睡得太沉,每小时看一次测斜仪。”
暮色像一块浸了水的黑布,迅蒙住天空。
帐篷外的河水声越来越响,起初像远处的闷雷,渐渐变成野兽般的咆哮,夹杂着石块撞击的脆响。
李望舒把采样袋分门别类放进防水箱,袋上的标签清晰地写着“滑坡体表层土”
“基岩碎屑”
,最后一袋贴着醒目的红色标记——那是在断裂处核心区采集的,里面混着几根扭曲的钢筋,是柏油路被撕裂时留下的“伤口”
。
“李工,你听!”
小马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声音颤。
帐篷外传来“咔啦啦”
的轻响,像有人在黑暗中拖动巨大的石块,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李望舒猛地抓起地质锤,掀开帐篷帘的瞬间,月光恰好从云层中漏出——只见断头路边缘,几块松动的混凝土块正顺着斜坡往下滑,坠入河谷的声响隔了几秒才传上来,在空旷的山谷里激起悠长的回音,听得人头皮麻。
她赶紧把那块青石往怀里挪了挪,冰凉的石面透过衣服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全感。
“别出声,观察滑坡体的位移方向。”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紧紧锁在测斜仪的屏幕上——曲线的波动幅度正在变大,峰值一次比一次高,像一条即将挣脱渔网的鱼,在屏幕上疯狂跳动。
第二节:飞石与狂风
午夜的狂风来得像一支突袭的军队,没有任何预兆。
李望舒被帐篷剧烈的抖动惊醒时,小马正抱着睡袋缩在角落,牙齿打颤的声响竟盖过了外面的风声。
帐篷的四角突然同时向上掀起,压着的石块“咚咚”
砸在柏油路上,其中一块擦着帐篷边缘飞过,重重撞在对面的岩壁上,瞬间碎成数块,碎石溅在帐篷上,出“噼里啪啦”
的声响。
“快抓石头!”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