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夜归的醉汉与刺鼻的香风
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星刚像俩调皮孩子爬上柳树梢,王家沟就被墨汁般浓稠的夜色给严严实实地浸透了。
村东头那棵老槐树底下,王铁柱那辆突突乱响的二手拖拉机,活脱脱像个喝得烂醉的莽汉,歪歪扭扭地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一路“哐当哐当”
地抗议着,最后“哐当”
一声,直接狠狠怼在了自家院门外的柴火垛上,像是实在受不了这一路的折腾,“哼哧”
一下熄了火。
此时,李秀芹正坐在堂屋那昏黄如豆的灯泡底下纳鞋底呢。
针尖在粗布上熟练地穿梭,可她的心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七上八下的。
自家男人王铁柱,晌午就出门去邻村喝喜酒了,这眼瞅着都月上中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桌上的饭菜热了凉,凉了又热,都快被折腾得没了脾气。
拖拉机那突如其来的动静,还有柴火垛被撞时出的惨叫,把李秀芹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鞋底针差点就扎到手上。
她顾不上趿拉好布鞋,急匆匆就冲出院门。
一股浓烈得能把人呛个跟头的混合气味,劈头盖脸地就扑了过来——那劣质白酒的冲劲儿,就像一把火直接往鼻子里蹿;拖拉机柴油的糊味儿,又腻又呛;还有一种甜腻腻、香得能把人齁死的脂粉味,就好像是镇上最廉价的雪花膏和花露水打翻了,全搅和在一起,那味儿,简直绝了。
“铁柱!”
李秀芹心里“咯噔”
一下,暗叫不好,赶忙上前去拽瘫在驾驶座上的人。
王铁柱哼唧了一声,脑袋一歪,那沉重的身子跟个装满东西的面口袋似的,直往下出溜。
李秀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好不容易把他架住。
可那浓烈的酒气和那股妖里妖气的甜香,熏得她直犯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借着月光和堂屋透出的微弱光线,她瞧见自家男人那件洗得白的蓝布褂子皱皱巴巴的,沾满了泥点子,领口却大大敞开着,露出脖颈上一块异常扎眼的红痕——
那可不是普通的蚊子包。
那是一抹形状暧昧、边缘还晕开的鲜红色印子,像极了女人用力亲上去留下的唇印!
红得就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似的,在这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冶劲儿,仿佛在向她叫嚣着什么。
李秀芹只觉得一股凉气,“嗖”
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唰”
地一下都凝住了。
她咬着牙,半拖半抱地把烂醉如泥的王铁柱弄进堂屋,又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到里屋炕上。
男人一沾炕,立刻鼾声如雷,那股混杂着酒气、脂粉味的怪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把她困在这充满怀疑和愤怒的牢笼里。
她哆哆嗦嗦地伸手,给他扒拉那身脏衣服。
手指头刚碰到裤兜里一个硬邦邦的玩意儿,心里“咯哒”
一下。
掏出来一看——是半张被撕得破破烂烂的红纸,上面印着俗气的金色龙凤图案,仔细一瞧,依稀能认出几个字:“…席设…李春妮…府…恭请…”
,日期那栏却被撕掉了。
李秀芹认得这纸,这不就是镇上小卖部卖的最便宜的那种请柬嘛!
一股子邪火“噌”
地一下就从她心底窜了上来,烧得她眼睛都红了。
就在这时,王铁柱胡乱扔在炕头枕头边的旧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一条新语音消息跳了出来,信人头像是个捂嘴笑的女人剪影,名字显示“春妮”
。
李秀芹的手指抖得跟筛糠似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那条语音。
一个带着点沙哑、明显喝了酒的女声,黏黏糊糊地从扬声器里飘了出来:
“铁柱哥…今晚…俺记心里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辈子都忘不了?!
春妮?!
李春妮?!
李秀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春妮”
的名字,又猛地看向王铁柱脖子上那抹刺目的鲜红唇印,最后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那半张写着“李春妮”
的破烂请柬上!
这三样东西,就像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尖上!
脑子里“嗡”
的一声,愤怒、委屈、还有像冰锥子似的恐惧,瞬间就把她给紧紧攫住了!
她死死攥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