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舱内,文渊正透过望远镜观察地面,镜头里恰好框住斜倚在一块巨石上的始毕可汗。
他面色灰败,有气无力地歪着,周围的亲卫也东倒西歪瘫在地上,个个透着难掩的疲惫。
不远处,一名特勒正躬身垂,似在听候始毕最后的吩咐。
片刻后,一面白旗突然在始毕附近升起。
更让文渊忍俊不禁的是那特勒的动作——他一只手虚虚拢着,像是端着个碗,另一只手则不停往嘴边比划,活脱脱一副急着要饭的模样。
“他们这是投降了,还点名要吃的。
看来不需要厮杀了。”
文渊放下望远镜,嘴角噙着笑解释道。
杨广也端起望远镜看了半晌,末了放下器具,长长叹了口气:“哎……这一切,竟像做梦一般不真切。”
“走,下去看看。”
文渊说着,走向舱门。
飞艇缓缓下降,离地还有两三丈时,四名女子足尖一点舱沿,身形如柳絮般轻盈飘落,稳稳立在地面。
文渊探头往下看了看,又缩了回来,直到舱体降至离地一丈左右,才猛地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地上。
“公子,你——”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关切的女声。
文渊头也不回,扬声应道:“芮公主,放心吧,我不会动他一根指头。”
风拂过荒原,带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远处的白旗还在微微晃动,始毕的亲卫们望着从天而降的众人,眼里既有惊惧,又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杨广望着文渊在临时支起的灶台前忙碌的身影,鼻尖萦绕着食物渐渐浓郁的香气,又回头看了看身旁含笑而立的萧皇后,恍惚间喃喃自语:“朕……这当真不是在做梦?”
恰好从他身边经过的燕小九闻言,脆生生接话:“陛下,哪能是梦呢!
我家公子的厨艺,那可是顶顶厉害的,就是人太懒,平日里八抬大轿请不动他下厨。
今儿个您能尝到,真是有口福啦。”
“噢?”
杨广顿时来了兴致,眼中闪过几分好奇,“听人说,你家公子仿佛无所不能。
朕还听闻,他作的诗颇受文士追捧,手头更有不少新奇明。
你们经营的那些稀奇货物,莫非也多是他想出来的点子?”
燕小九笑得眉眼弯弯,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嘛!
好多物件都是公子琢磨出来的。
就连咱们坐的这飞艇,也是他某天突然来了兴致,画了张图扔给工匠,说‘照这个造’,才有了这能飞上天的大家伙呢!”
萧皇后在一旁听着,抬手轻轻拂去杨广衣襟上的草屑,柔声道:“可见是位奇人。
寻常人拘于俗礼,他却凭心意行事,倒也活得自在。”
杨广望着文渊背影,又闻着那勾人的香气,忽然觉得,这荒原上的一餐一饭,竟比宫里的山珍海味更让人踏实——至少此刻,没有奏折里的烽烟,没有朝堂上的争执,只有烟火气里的真实。
燕小九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轻快:“不瞒陛下说,公子造这飞艇,原本是打算运货的。”
她学着文渊平日的口吻,掰着手指头数道,“他说啊,飞得快,能缩短运输时间,让银子转得更活,赚得也就更多;货快了,运费低,价钱能降下来,百姓得实惠,咱们的东西也能比别家卖得好;再说,天上走,能少了路上的劫道贼,这世道乱,地面上的风险实在太大。”
她话锋一转,眼里闪过点促狭的笑意:“哪成想,头一回派上用场,竟是在打仗,还是来救陛下您。”
说着,忽然凑近杨广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不过陛下您可得有个准备——这事儿完了,公子一准会找您算账。
不说救驾的情分,单是这飞艇折腾的人力物力,就不是个小数目。
您记着,我家公子从不吃亏,赔本的买卖,他半分不沾。”
杨广闻言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逢迎讨好,也听够了忠言逆耳,却头回被个小姑娘这般直白地提醒“要被讨债”
。
再看远处文渊围着灶台忙得热火朝天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少年不仅行事出人意料,连身边的姑娘都这般……实在。
萧皇后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悄悄碰了碰杨广的胳膊:“可见是真性情,绝无歹意之人。”
杨广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鼻尖的饭香混着旷野的风,心里那点帝王的架子,竟不知不觉又松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