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始毕可汗渐渐现了一种诡异的规律:只要他的士兵乖乖沿着官道逃窜,不试图偏离路线,不骚扰沿途村落,头顶的飞艇便只是悬着,地面的追兵也只是远远跟着,既不投掷炸弹,也不动突袭。
仿佛双方在无形中达成了一种默契——逃跑的人守着规矩,追赶的人便只作壁上观,任由他们在这条划定的“生路”
上踉跄前行。
可这份诡异的平静,却被断粮的窘迫撕得七零八落
。
突厥人的补给早已耗尽,为了活下去,只能不断宰杀战马充饥。
瘦骨嶙峋的马尸被随意丢弃在路边,血腥气混着腐臭在风中弥漫,可这终究是杯水车薪——战马杀一匹便少一匹,而逃亡的路,似乎还没有尽头。
更让始毕心头毛的是,这份突如其来的“和平”
,带给他的从不是喘息的欣慰,而是深入骨髓的不安与恐惧。
他太清楚了,对方这么大动干戈,绝不会平白无故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对方此刻按兵不动,要么是在酝酿更大的杀招,要么是在等待某个时机——就像草原上的狼群,在动致命一击前,总会耐着性子跟在猎物身后,一点点耗尽对方的力气与希望。
他望着身后远远缀着的皇帝亲卫骑兵,又抬头看了看那艘像阴魂般不散的飞艇,还有那支神出鬼没的黑甲骑兵。
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逃亡,而是在被人牵着鼻子,一步步引向某个早已挖好的陷阱。
风卷着草屑掠过耳畔,像极了死神的低语。
始毕打了个寒噤,勒紧缰绳催促队伍加快度,可心里却越来越沉——他不知道,前方等着他们的,究竟是生路,还是更绝望的死局。
始毕可汗的大军尚在群山枷锁中艰难跋涉的半日前,马邑城外,层峦叠嶂已化为李靖布下的绝杀之地。
一万五千隋军精兵,如无声的猎手,悄然蛰伏。
那支意图隐藏接应的突厥偏师,自以为行踪诡秘。
然而,他们甫一踏入这片山域,李靖麾下最敏锐的斥候便已从风中捕捉到了致命的痕迹——新鲜的蹄印踏碎枯枝,岩缝间散落着未燃尽的燃料残渣,甚至连林间骤然惊飞的宿鸟,都成了暴露行藏的无声告密者。
接到军报时,李靖正独立山巅,凝望流云。
指尖在舆图上轻轻一叩,无声的命令已然下达。
隋军瞬间化整为零,一张无形的死亡蛛网悄然笼罩山谷:强弓劲弩已如毒蛇般盘踞在咽喉要道,玄甲重兵则如铁闸般封死谷底退路,轻骑精锐隐于密林深处,利刃出鞘,只待猎物入彀。
当最后一名突厥士兵的身影没入山谷的阴影,六架热气球陡然撕破云雾!
吊篮中的士兵扯动引信,数十颗手雷拖着死亡的青烟呼啸坠落。
“轰隆——!
!
!”
震耳欲聋的巨响撼动山岳!
狂暴的火球腾空而起,贪婪地舔舐着枯草灌木,碎石裹挟着断裂的箭矢尖啸着迸射!
藏身于岩穴树后的突厥伏兵猝不及防,血肉横飞,凄厉的惨嚎瞬间撕碎了山谷的寂静。
精心布置的隐藏顿时成了乱哄哄的屠宰场,幸存的士兵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穴,惊恐万状地涌向谷口——直直撞入李靖早已张开的刀锋之网!
“围杀!
片甲不留!”
李靖长剑出鞘,声裂长空!
令下,万箭齐,密如骤雨,封锁了所有逃窜的路径;谷口处,刀光如雪练般泼洒,吞噬着涌来的生命。
重甲步兵列成森严壁垒,踏着死亡的鼓点,将惊惶的突厥残兵步步逼入绝境;轻骑则如幽灵般在溃兵中穿插驰骋,铁蹄踏碎枯骨,长枪挑落奔逃的身影。
漫山遍野的突厥兵彻底崩溃,跪地求饶者、困兽犹斗者,皆不过是屠刀下的待宰羔羊。
不过两个时辰,山谷重归死寂,唯有未散的硝烟与浓烈的血腥弥漫。
尸骸堆积如山,几乎阻断了流淌的溪涧,浸透血污的残破狼旗委顿在地,昔日草原铁骑的凶悍荡然无存。
硝烟尚未散尽,远处崎岖的山道上,竟又蹒跚涌来一队人影——竟是始毕可汗溃退大军的先头部队!
饥饿与绝望驱使他们,循着浓重的血腥味,懵然无知地踏入了这片刚熄火的修罗场边缘。
李靖勒马山岗,指节在马鞍上轻轻一叩,目光甚至未曾从远方收回,只对身侧亲卫淡声道:“三千骑,去‘迎客’。”
话音未落,三千隋军铁骑已如一道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