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陛下有所不知,您手下的良臣名将,远不止您此刻想到的这些。”
就在杨广沉浸在思绪中时,文渊的声音又悠悠传来,带着几分平静的剖析,“苏威的持重、裴矩的智计、虞世基的干练;来护儿的水战奇谋、宇文述的沙场经验、张须陀的悍勇、尧君素的忠烈、屈突通的沉稳……这些都是能撑起大隋半壁江山的人物。”
他顿了顿,指尖在矮几上轻轻点过,像是在清点那些被埋没的姓名:“更不必说后起之秀——秦琼的悍勇冠绝三军,李世民的少年英锐藏着雄才,李靖的谋略方才已说过,徐世积的统筹调度堪称一绝,房玄龄、杜如晦更是运筹帷幄的国士之才……”
说到这里,文渊抬眼看向杨广,目光里没了先前的戏谑,多了几分锐利:“可这些人,大多空有报国之志,却无用武之地。
为何?只因陛下刚愎自用,听不进逆耳忠言;好大喜功,为了虚名连年征战,耗尽了国库与民力;又不肯体恤百姓,徭役赋税压得天下人喘不过气……”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一把把小锤敲在杨广心上:“您总说群臣无能,可当良臣的谏言被您斥为妄语,名将的方略被您束之高阁,剩下的,可不就只有顺着您心意说话的人?久而久之,人心散了,人才也就被埋了。”
杨广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酒液晃出杯沿,溅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他想反驳,想说自己征高句丽是为了扬国威,修运河是为了利万世,可文渊列举的那些名字,那些或被他贬斥、或被他闲置、或仍在底层挣扎的人才,一个个在眼前闪过,让他喉咙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文渊见他不语,也不再多言,只是重新给自己斟了杯酒,望向窗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人才亦然——用好了,是撑起重任的栋梁;用错了,或是不用,那便是埋在地下的朽木了。”
舱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穿过飞艇气囊的声音,低低地回荡着,像在为这场直白的剖析,添上几分沉重的注脚。
“还有——”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猛地在杨广耳边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文渊动怒,少年眼中的慵懒戏谑瞬间被滔天怒火取代,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碴,“家父文尚,就死在你们皇家狗屁倒灶的争权夺利里!”
片刻后,文渊像是耗尽了力气,怒火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缓缓松开拳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之力:“从这一点来说,你,还是我的杀父仇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杨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手里的酒盏“哐当”
一声掉在矮几上,酒水泼洒出来,浸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
杀父仇人……这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他终于明白,这少年看似随意的态度下,藏着怎样深的恨意;那些针锋相对的话语里,又掺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
难怪他对自己的封赏嗤之以鼻,难怪他对大隋的颓势冷眼旁观——原来他们之间,早已隔着一道血海深仇。
舱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呜咽着穿过气囊,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对峙,奏响悲凉的调子。
杨广张了张嘴,想辩解,想质问,却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那冰冷的恨意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舱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文渊,带着惊愕与探究。
青衣率先迈步,无声地立在文渊身后;唐连翘咬着唇,也跟着站了过去,看向杨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戒备;珈蓝与燕小九一前一后,像两尊沉默的石像,将文渊护在中间;连一直安静的楚芮,也悄悄挪到了文渊身侧,握紧了袖中的短匕。
另一边,萧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走到杨广身后,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的对峙;沈光按住腰间的佩刀,紧随其后,目光如炬地盯着文渊身后的众人。
唯有玄机子捻着胡须,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剑拔弩张都与他无关;戎陈恩则端坐着,低头擦拭着手中的短剑,指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舱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连风穿过舷窗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文渊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抬手挥了挥。
几乎同时,杨广也缓缓勾起唇角,摆了摆手。
没有任何指令,没有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