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后,每个清晨的三方原都热闹起来。
天刚蒙蒙亮,草地上便扬起一阵蹄声。
唐连翘骑着匹红鬃汗血马,马鬃如烈火般披散;燕小九的白马则通体雪白,跑起来像一团滚动的云。
两匹神驹并肩疾驰,四蹄踏得草叶翻飞,银铃似的笑声顺着风飘出去老远。
更惹眼的是她们身后——六匹壮硕的灰狼紧随其后,皮毛在晨光里泛着青灰色的光泽。
它们步伐矫健,既不前,也不掉队,偶尔出一两声低沉的低吼,像是在为马上的人护卫开路。
汗血马跑得起兴,不时打个响鼻,喷出的白气混着草香;灰狼们则竖起耳朵,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喉咙里的低吼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倒像是野性的晨曲。
两个姑娘在马上舒展着身子,时而并辔说笑,时而催马竞,红裙白衫在绿草地上划出两道鲜亮的弧光。
直到朝阳跃出地平线,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这才勒住缰绳,任由马儿慢步啃草,灰狼们则围拢过来,亲昵地蹭着她们的靴脚。
三方原的清晨,从此便有了这般鲜活的模样——马蹄声、笑声、狼嗥声,混着草叶上的露水气息,在旷野里久久回荡。
午后,唐连翘与燕小九便随着珈蓝往定襄城去了。
此行是履行杨肖送马时,和文渊的约定。
文渊还特意让她们捎去了肥皂的制作工艺——那方用油脂与草木灰熬制的物件,能洗去油污,比皂角更洁净,正是眼下市井急需的好物。
自那以后,定襄郡渐渐添了些新景致。
先是城里的酒肆客栈多了桩新鲜吃食——火锅。
铜炉里烧着通红的炭火,咕嘟咕嘟翻滚的汤锅里,肉片在沸水中卷成好看的弧度,菜蔬吸饱了汤汁,散出诱人的香气。
食客们围坐一圈,手捏竹筷,边烫边吃,热辣的气息能飘出半条街。
据说尤其到了冬日,掀帘而入时满室蒸腾的热气,配上一碗烈酒,浑身的寒气都能被驱散,一时间成了定襄最时兴的吃食。
紧接着,市面上冒出了各色豆制品。
豆腐坊的伙计每日推着板车穿街过巷,木筐里码着嫩得能掐出水的豆腐,晨光里瞧着像块块白玉;酱园里新腌的豆干咸香耐嚼,能佐粥能下酒;还有那油亮的腐竹,泡后或炒或炖,都透着股豆香。
寻常百姓的餐桌上,忽然就多了几分以前难得一见的滋味。
城西的空地上,工匠们正忙着夯土筑基。
夯歌与锤凿声此起彼伏,那是新起的玻璃作坊,匠人手里捧着烧得通红的琉璃料,据说要造出比水晶还透亮的物件,到时候窗户上能糊上透光的玻璃,夜里点烛便如白昼。
街谈巷议里,总有人提起“唐氏置业”
。
说要在城南拓出片新坊市,盖些带院的瓦房,屋顶铺着亮瓦,墙角开着花窗,样式新奇得很——这“房地产”
的苗头,已在悄然酝酿,连寻常百姓路过时,都忍不住多望几眼那片待建的空地,眼里带着几分期盼。
连军营里都透着股不一样的气息。
操练的口令喊得更响了,甲胄的打磨声从早到晚不停歇,偶尔还能看到兵士们围着些铁制的架子摆弄,那是文渊让人新造的器械,据说能让箭射得更远、矛刺得更准。
一切都在不着痕迹地变着,像春雨润田,悄无声息却后劲十足。
这些本是杨肖姊妹打理商肆、李继忠整饬军务的分内事。
可当杨肖听说,唐氏置业的唐连翘与燕氏商行的燕小九已到了三方原,他略一思忖,便让人牵了两匹宝马送去——一匹枣红如焰,鬃毛飞扬;一匹雪白似练,神骏非凡,都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
“既然有成熟的案例,何不借鉴一下。
公子不会有时间指点我们,咱就请那两位帮忙。”
杨肖牵着马,对身边的杨琼淡淡道。
杨琼抬起头笑着点头:“哥哥是说,往后这定襄要向蜀郡学习了?”
杨肖摇摇头,说道:“不仅仅是学习,这是一次全大隋的大变革。
哪里走在前头,哪里的百姓获益最快,最大;为整个国家培养的人才最多。”
营中的忙碌像纺车的丝线,缠缠绕绕间,日子便悄悄溜走了。
这日午后,青衣刚把新制的滑翔翼叠好,一名斥候便捧着密信匆匆入帐。
文渊拆开火漆封口,信纸上手笔清隽,只一行字:“已禀明杨广,御驾现折转雁门。”
是楚芮的笔迹。
他捏着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