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铜灯忽明忽暗,将义成公主的影子投在毡壁上,拉得又瘦又长。
她指尖绞着绢帕,指节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微的颤抖,像在触碰一件埋了太久的伤疤:
“芮儿,你听着——你不姓阿史那。”
一句话砸在地上,惊得灯花噼啪爆响。
“你是隋人。”
义成公主抬眼望向帐顶悬挂的狼旗,目光却穿透了毡帐,落在遥远的长安,“你父亲是我的亲卫楚宣瑞,你母亲是我陪嫁的侍女秋儿。
当年他们私下定下婚约,本打算秋收后就逃去江南过安稳日子,可偏生那时,朝廷降下旨意,要我远嫁突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秋儿那时已怀了你,得知我要远走,她哭了整宿,最终却抹掉眼泪对我说‘公主去哪,奴婢就去哪’。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和宣瑞的事,一时又气又悔,竟把你父亲捆了,交给了当时还是晋王的……当今圣上。”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许久,帐外的风声趁机灌进来,呜咽得像谁在哭。
“你母亲随我到了突厥,刚生下你就因大出血去了。”
义成公主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浮起浓重的疲惫,“我抱着刚满月的你,跪在大汗帐前求了三天三夜,才求他点头让你留下,认作我的女儿,随了阿史那的姓氏。
这些年,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学骑射、学汉文,总想着……等你再大些,就把一切告诉你。”
铜灯的光晕在她鬓角的梢上流动,义成公主忽然抓住芮儿的手,掌心滚烫:“宣瑞是条汉子,当年护着我从长安到突厥,挡过三次刺杀。
秋儿也是个烈性女子……芮儿,你的骨血里,淌着的是隋人的忠勇,不是草原的狼性啊。”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终于滚落在毡毯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这些年,我夜夜梦见宣瑞被押走时的眼神,梦见秋儿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说‘求公主护好我的孩子’……芮儿。”
阿史那芮僵在原地,紫袍下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望着义成公主泪流满面的脸,忽然觉得那些从小听到的“阿史那家族的荣耀”
,那些刻在骨血里的“突厥公主的骄傲”
,都在这一刻碎成了粉末。
义成公主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望着怔立如石雕的阿史那芮,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芮儿,你自小戴在身上的那块白玉佩,记得吗?上面刻着个‘芮秋’二字——那是你父亲楚宣瑞留给你的信物。”
她顿了顿,指尖在案上虚画着字形:“他自己也有一块,刻着‘秋芮’二字,原是送给你母亲秋儿的定情物。
当年他被押走时,我偷偷把这块‘芮秋’字佩藏了下来,想着总有一天要亲手交给你。”
阿史那芮的手猛地按向腰间——那块温润的玉佩,那块玉佩,那块送给文渊的玉佩。
她从小摸到大都快磨平了边角,却从未注意到那个“芮秋”
的字。
喉间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先听我说。”
义成公主不等她开口,忽然往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大可汗近来与几个小可汗密谋,要趁圣上北巡至雁门之时突袭行营。
这消息是我从他酒后听来的,千真万确。”
她紧紧攥住阿史那芮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必须把消息送给隋帝,可突厥境内眼线密布,派谁去都难保周全。
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你熟隋地的语言,又懂突厥的行事,更重要的是……你身上流着隋人的血。”
说到这里,义成公主的目光软了些,带着几分恳求:“此番到了大隋,你就留下吧。
凭着这份救驾大功,皇上看在你父亲曾是他亲卫的份上,定会给你一个安稳前程,断不会亏待你。
不必再回这草原受这风霜了。”
帐内的铜灯“噼啪”
爆了个灯花,将义成公主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她望着阿史那芮,眼底的焦灼与期盼交织在一起,像两簇跳动的火苗:“芮儿,这不仅是救驾,也是你的生路。
你……肯去吗?”
阿史那芮双手攥得指节白,指腹深深陷进掌心,脸上却不见半分犹豫。
她猛地一点头,声音虽有些紧,却字字铿锵:“孩儿愿往!”
义成公主眼中瞬间迸出亮色,忙起身转入内帐。
不多时,她捧着个锦盒出来,打开时,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