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的异常。
他抬手示意青衣和黄灵儿先回内院,待脚步声渐远,才端起茶盏慢悠悠呷了口,目光落在袁天罡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道长,方才频频打量青衣姑娘,是不是在为她看相?若真看出些什么,不妨直言。”
袁天罡闻言一怔,指尖在案上无意识地划着卦象,沉吟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在舌尖滚了许久:“贫道观此女……面相殊异。”
他抬眼时,眼里仍带着惊惶,“寻常时瞧着,不似世间生人;可一旦望向公子,那眉眼间的鲜活气,又分明是活生生的女儿家。”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她的命格,贫道竟半点也算不透——像是被什么东西掩住了,浑沌一片。
方才暗自用铜钱起了一卦,卦象竟成了‘无妄’变‘归妹’,爻辞散乱,解不出半分头绪。”
袁天罡忽然起身,对着文渊深深一揖,“这般异象,贫道生平未见,实在惶恐得很。”
文渊望着他鬓角簌簌颤动的白须,忽然笑道:“不知道长的惶恐从何而来。
这世间之事,本就有许多算不透的变数,不是吗?敢问道长可曾算透自己的将来变数?”
他将茶盏往袁天罡面前推了推,也不等袁天罡回答,继续说着,“就像道长算不出‘研究所’与‘院士’,我也不知道青衣的真实来历,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我的亲人。”
文渊闻言朗声一笑,指尖在案上轻轻叩着,声响在寂静的堂屋中格外清亮:“这乱世本就如此,说它复杂,便处处是盘根错节的迷局;说它简单,也不过是人心向背罢了。”
他端起茶盏,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暮色,语气里带着种乎年龄的笃定:“看不透的东西,何必费神去瞧?咱们眼下要做的,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在事——”
文渊顿了顿,指尖重重一点桌面,“修水利、兴农桑、治疫病、利交通……一桩桩做下去,总能让这世道慢慢清宁起来。”
“海清河晏”
四个字,他说得不重,却像颗石子投进袁天罡的心湖。
老道望着文渊眼中的光,那光里没有朝堂的算计,也没有术士的诡谲,只有踏踏实实要做事的恳切。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年轻公子嘴里的“简单”
,原是比任何卦象都更有力的道理。
“公子说得是。”
袁天罡抚着胡须,眼里的迷茫渐渐散去,“与其琢磨变数,不如着手实事。
若真能让江河安澜、百姓安康,便是再好不过的‘卦象’了。”
堂外的风卷着槐叶掠过窗棂,沙沙声里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响。
文渊忽然想起地球仪上那片靛蓝的海洋,指尖在案上虚画着洋流的轨迹,笑道:“咱们一边把脚下的事办妥帖,说不定哪天,真能驾着船往东边去,看看海的尽头藏着什么。”
他仰头饮尽杯中残茶,眼里闪着亮:“有道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更有那‘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气魄——这世界大着呢,可不止咱们目力所及的这些疆域。”
袁天罡闻言,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像被晨露洗过的星子。
他猛地前倾身子,袍袖带起的风扫得烛火晃了晃:“公子这是想扬帆出海?莫非……给那‘地球’安上刻度,初衷便是为了航船不迷方向?”
文渊笑着点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忽然都笑了。
袁天罡的笑里带着恍然大悟的通透,文渊的笑里藏着志在千里的畅快——方才那些关于“圆球”
的诡谲,关于青衣的困惑,在此刻都成了过眼云烟。
窗外的槐叶还在簌簌落,烛火却仿佛更亮了些。
老道忽然起身,将那本“经纬初论”
从袖中取出,在案上拍了拍:“那这册子,贫道今晚就得挑灯细看了。
若真能让航船循着刻度渡海,怕是比推演十卦都更有意思。”
忽然,袁天罡抬手抚了抚胡须,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冲文渊朗声道:“从今往后,公子怕是再不能叫贫道‘神棍’了!”
他指尖在那本“经纬初论”
上重重一点,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得:“待贫道参透了这经纬刻度,做出那定方位的装置,助公子扬帆出海——到那时,便是货真价实的‘术者’,可不是只会掐算吉凶的江湖人了。”
文渊见他眼里闪着久违的锋芒,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忍不住笑道:“哦?那贫道想让我改口叫什么?‘袁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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