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文渊特意让青衣立在身侧布菜。
青瓷碗里的莲子羹冒着热气,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袁天罡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果不其然,这老道的表情正变得精彩纷呈。
袁天罡初见青衣时,刚舀起的一勺汤“咚”
地落回碗里,溅起的汤汁烫了手也浑然不觉,眼里满是惊惶,仿佛撞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目光在青衣鬓边的玉簪上凝了片刻,又猛地移开,喉结滚动着像是要吞下半句没说出口的话。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这老道便没安生过。
每隔片刻,就会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向青衣,那眼神里缠满了探究,像在解一道无解的卦。
有时瞥见青衣抬手拂去落在肩头的丝,他会忽然捏着胡须陷入沉思,眉头拧成个疙瘩;有时听到青衣与黄灵儿说笑,他又会愣在那里,眼里浮起层迷茫,仿佛刚才的思索全成了泡影。
有那么三四次,袁天罡的嘴唇动了动,喉间甚至出“呃”
的轻响,像是鼓足了勇气要开口。
可当青衣转头看过来时,他又会猛地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那模样活像个藏着心事的孩童。
文渊端着汤碗,看着老道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夹了块桂花糕递给青衣,声音里带着笑意:“尝尝这个,今日厨房新做的。”
话音刚落,就见袁天罡手里的筷子“啪嗒”
掉在桌上。
袁天罡面上强作镇定,指尖却将竹筷攥得白,袖中的指节早已掐得生疼——心湖里却像被投了块巨石,掀起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开始怀疑自己钻研半生的术法是不是出了错。
方才初见青衣时,那双眼差点从眼眶里凸出来:这女子周身竟无半分活人的气息,既没有寻常人眉梢流动的气血光,也没身体该有的温热感,倒像尊玉雕的美人,好看是好看,却透着股沁骨的冷意。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像炸雷在他天灵盖响了三声。
袁天罡慌忙闭眼掐诀,默念《黄庭经》里的静心咒,可再睁眼去看,那结论依旧如针般扎在心上——青衣端着汤碗的手指纤细,却连碗沿的热气都没熏出半分水汽;笑起来时眼尾弯弯,可眼底那点光,竟比案上的烛火还要冷。
他越看心越慌,杯中的酒晃出了半盏都没察觉。
好几次舌尖顶着话要问出口:“这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话到唇边,瞥见文渊看向青衣时那温和的眼神,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女子既能常伴文渊左右,定是得了十足的信任。
自己若是唐突点破,惹得文渊不快事小,万一这“异常”
背后藏着更大的玄机,岂不是坏了先前的默契?
袁天罡偷偷抬眼,见青衣正将一碟蜜饯推到黄灵儿面前,动作轻柔得像片云,根本不似寻常女子。
在他眼里,青衣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骨子里透着清冷。
鲜活灵动的青衣,没有生人的温暖,更没有生人的温情。
老道喉间紧,猛地灌了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震惊:这春熙苑里,怕不止文渊一个“异数”
。
可当他瞥见青衣的目光转向文渊时,他又惊觉眼前景象陡变——方才那股子沁骨的冷意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特有的鲜活灵动。
她望着文渊的眼神里,藏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的星子落进眼底。
递茶时指尖轻触文渊的手,耳尖会悄悄泛红;听文渊说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里裹着蜜似的甜,连眉梢都染上几分娇憨。
那模样,分明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眼波流转间全是脉脉温情,爱意浓得像要淌出来,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冷寂?
袁天罡捏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酒液溅在衣襟上都未察觉。
这前后反差太过诡异,竟让他想起《南华经》里“庄周梦蝶”
的典故——究竟是自己看走了眼,还是这女子本就有两副面孔?
他偷眼再瞧,见青衣正低头给文渊剥虾,指尖捏着虾壳的动作轻柔得很,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带着暖意。
可当她抬手拂去文渊肩头的饭粒时,袁天罡分明看见,她袖口扫过烛火的瞬间,火苗竟微微一凝,像被什么无形之物压了压。
老道喉头滚动,终是没敢再细想。
看着袁天罡坐立不安的模样,文渊眼底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
这老道果然有些真本事,竟真能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