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见他怔,脚跟碾着青石板微微一转,整个人又往前凑了半寸,鼻尖离文渊的衣襟不过指腹宽,鬓角垂下的丝扫过对方的袍领。
他眼里的探究像浸了墨的水,稠得化不开:“阁下究竟是何人?”
话音未落,他枯瘦的指尖已悬在文渊眉峰,那指头上指甲里的墨迹隐隐可见:“按骨相,你本该在十二三的年纪,便如朝露般陨于渊——可此刻,你整个人紫气萦绕,眉梢缠着的紫气更是快溢出来了,是能压得住山川气运的相。”
文渊只觉颈后汗毛直竖,对方的目光像凿子,正一寸寸凿开他藏了多年的隐秘。
袁天罡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些铁锈似的沙哑:“这让我想起三十年前在终南山听来的谶语——”
他顿了顿,目光忽然飘向天边的流云,声音压得像从地脉深处钻出来的:“紫微倾斗落寒汀,沧海衔珠照玉庭。
劫火焚衣存古篆,纶音九转缚龙听。”
每一字都像掷在青铜鼎上,震得人耳鼓颤。
“当年不解其意,”
袁天罡忽然抬手,指尖在文渊胸口轻轻一点,那力道竟穿透锦袍,像有股寒气钻进骨缝,“如今见了阁下这‘死而复生、紫气相随’的异状,倒像是应了这谶语。”
文渊刚要追问,却见他眼里忽然闪过丝惊惶,仿佛看到了什么无形之物正攀在自己肩头,忙不迭后退半步,双手掐诀护在胸前:“你身上……竟有两重命盘在转!
莫不是……”
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只留满眼惊疑。
文渊被他这前倨后恭的模样弄得心头毛,方才还咄咄逼人像要掀翻他底细,此刻倒缩成只受惊的鹌鹑。
见袁天罡往后躲,他反倒往前逼了半步,靴底碾过对方掉落的半片龟甲,声音里带了几分促狭:“莫不是什么?把话说全了!
这般说半截藏半截,是要急死个人?”
袁天罡怀里的账册被抱得更紧,纸页边缘都捏出了褶皱。
忽然,他眼中闪过缕精光,方才那惊疑像被晨露洗过般褪得干净,连掐着袖角的手指都舒展开来。
他微微躬身,神态竟添了几分恭谨,只是那双眼睛仍像探照灯似的盯着文渊:“公子莫不是文渊公子?”
见文渊眉峰微动,他又紧追一句,“公子近几年,曾得过离魂之症?”
这话问得轻描淡写,却像根针精准刺文渊了文渊那敏感的神经。
他分明瞧见袁天罡眼中的狡黠——这老狐狸,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自己得离魂症这件事也就那么几人知道,这老小子是从何处得来?难道他真的是看出来的?
文渊没有答话,面色不变的盯着这个神棍。
袁天罡一手抚着胡须笑了,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机锋:“若公子得过离魂之症,那便说得通了。
离魂之人,命盘本就分裂,有两重命盘也不奇怪。”
文渊点了点头,道:“先生已然猜出我是何人了?”
袁天罡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公子,这先生二字在下不敢当。
公子就喊我一声道长吧!”
文渊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笑意,指尖轻轻叩着腰间玉佩:“无妨。
既是如此,道长究竟看出了些什么?可否明言相告?”
袁天罡闻言正了正衣襟,道袍的宽袖在风里一展,带起股淡淡的松烟墨香:“我道家的看相望气之术,是流传千年的方术体系。”
他抬手往廊外的竹林一指,日光透过叶隙落在他指尖,“此术糅合了《黄帝内经》的气血之说、《相理衡真》的骨相要义,还有《玉管照神局》的气色玄机,经百代人实践打磨,早已成了章法分明的学问。”
“譬如这阴阳五行,”
他忽然屈指轻弹,袖中滑出枚五行木牌,青、赤、黄、白、黑五色在阳光下流转,“气是天地万物的根本——东方属木,气呈青碧,如初春新竹;南方属火,气带丹红,似燎原星火。
观气的色与形,再参以生克之理,便能断出几分吉凶。”
文渊望着那木牌,听他继续道:“更要紧的是‘天人合一’。”
袁天罡的目光扫过文渊的眉眼,又飘向远处的摩诃池,“人的眉目鼻梁,好比山川河流;居所的朝向风水,恰似天地的呼吸。
这些都是先天精气神的影子,也是后天心性的镜子——心宽者眉阔,性烈者目露,瞒不过细看的。”
说到看相之术,他指尖在文渊眉峰虚点:“额头属离卦,主智计前程,若饱满光亮,便是思维通达之相;鼻子为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