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得像蚊子哼,头也垂了下去,盯着自己磨出老茧的脚趾。
年轻公子望着龟裂的田垄,喉间溢出一声绵长的叹息:“哎——”
那口气拖得老长,像是从肺腑深处拧出来的,惊得田埂边的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他抬手冲红裙女子招了招,指尖还沾着刚才抓起的干泥。
那女子应声快步走来,金步摇随着脚步轻晃,却没出半分声响,走到近前垂着眼帘听候吩咐。
公子侧过身,凑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偶尔泄出的几个字“都江堰”
“刺史”
“整治”
“修葺”
“雇工”
,像石子投进深潭,惊得李二柱心头突突直跳。
红裙女子的头点得很勤,鬓边的金箔花钿在晨光里闪闪烁烁。
末了她脆生生应道:“是,公子放心,小双都记住了。”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掠到马前。
她左手按住鞍鞯,右足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像片红云般飘上马鞍,动作利落得让李二柱看直了眼——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姐,上马时总得两三个仆妇搀扶呢。
“驾!”
她轻夹马腹,枣红色的骏马扬了扬前蹄,顺着田埂撒开四蹄。
马蹄踏过干裂的泥地,溅起一串尘土,不过片刻功夫,那抹绯红就成了远处官道上的一个小点,只余下渐渐消散的尘烟,在晨光里打着旋儿。
年轻公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缓步走到李二柱跟前。
月白锦袍随着动作漾起细纹,倒比田埂上的风还要轻柔些:“大哥,看这田里也没什么急活计,能不能劳烦带我们在周遭转转?”
他指了指远处连绵的农舍,眼尾弯起温和的弧度,“若是不嫌弃,午膳想在大哥家叨扰,米和肉我们都带着,断不会白吃你的。”
李二柱慌忙摆手,手背的裂口被风吹得生疼:“不嫌弃不嫌弃!
公子肯赏脸,是小人的福气!”
他瞅着绿裙女子马鞍上的食盒,紫檀木的盒子上镶着银丝,怕不是能抵自家半年的嚼用。
可一想到自家那三间漏风的土坯房,还有炕上躺着的病婆娘,耳根子顿时烧起来,“只是……只是家里实在脏乱,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无妨。”
公子笑得更温和了,“出门在外哪讲究这些?我就是想看看本地的风土人情,听听庄稼人的心里话罢了。”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锄头,递还给李二柱时,指腹不经意蹭过对方粗糙的掌心——那双手布满老茧,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倒比田里的土块还要坚硬。
李二柱接过锄头,手心里沁出的汗把木柄濡湿了一片。
他偷眼打量这公子,见对方正望着远处田垄上吃草的老黄牛,眼神里竟没半分嫌弃,倒像是真对庄稼事上心,心里那点拘谨渐渐松了些,忙不迭点头:“那……那小人这就领路!
前头村西头有口老井,是前朝传下来的,就是今年旱得厉害,井绳都接了三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