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威的连环甲上,十六岁的起义领袖正用剑尖挑起一绺官军的肠子。
迷楼旧址的夜鹭惊飞刹那,运河里漂浮的明光铠碎片,恰似当年隋帝南巡时撒落的金箔。
河北烽火窦建德在高鸡泊竖起的"
讨隋"
大旗,被春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营寨里挤满了逃荒的流民,其中有个叫刘黑闼的青年,正用削尖的枣树枝在树皮上刻着隋军的布防图。
此时的河北道,官府的"
括户"
文书与起义军的"
均田"
檄文同时贴在驿站的墙上,过往的商旅们看见公差就绕道,遇见起义军却会悄悄送上干粮——因为隋廷的苛税早已让他们倾家荡产,而窦建德的营寨里,至少能喝上一碗粟米粥。
长安太仓的存粮已不足往年三成,司农寺卿奏报时,手指颤抖着划过账册上的数字:大业七年至十一年,全国户口锐减四百万,其中山东诸郡"
十室九空"
,河南道"
白骨露于野"
。
更可怕的是钱币贬值,五铢钱的含铜量只剩三成,民间私铸的"
鹅眼钱"
轻若鸿毛,买一石粟竟需用车来装钱。
洛阳西市的绸缎铺前,掌柜正用剪刀将劣质丝绸剪成布条——因为真正的好绸缎,早已被官吏们搜刮去讨好南巡的皇帝。
观德殿的早朝已成闹剧,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咳着血谏言"
罢东征、轻徭役"
,却被炀帝掷来的玉如意砸中额头;内史侍郎虞世南捧着《食货志》欲言又止,书页间夹着他家乡余姚饿殍的绘图。
最讽刺的是,宫廷里正忙着筹备"
万国来朝"
的典仪,工匠们用彩纸糊成的"
丰稔图"
挂满皇城,而宫墙外,饿极的百姓正啃食着树皮,连隋帝车驾经过时扬起的尘土,都有人抢着去舔——据说那里面有粮食的味道。
虎狼环饲的边疆
高句丽的冷眼平壤城的王宫中,高句丽王高元正把玩着隋使送来的"
赐封"
金印,印纽上的蟠龙雕工精美,却掩不住印文"
高句丽王"
四字的歪斜——那是隋帝盛怒下命工匠连夜赶制的。
城外的汉江已解冻,高句丽的斥候们望着对岸隋军废弃的营垒,那里的灶坑还留着去年隋兵煮食树皮的痕迹。
高元忽然轻笑,将金印丢进旁边的铜盆,盆里盛着的正是隋军遗落的弩箭镞,在春阳下闪着幽蓝的毒光。
突厥的獠牙启民可汗的牙帐里,狼头纛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这位曾对隋帝俯称臣的突厥领,如今正摩挲着骨制的兵符,上面刻着的二十八宿星图,与隋廷送来的"
和亲"
公主嫁妆清单放在同一张案上。
大业十一年春,突厥骑兵已三次越过定襄郡,抢走的隋民中有个会制火药的工匠,他在突厥人的逼迫下,正将《丹经》里的"
伏火法"
刻在羊皮上。
更让隋廷心惊的是,启民可汗的长子始毕可汗已整合东突厥各部,其控弦之士达百万,帐下的"
控鹤军"
装备着隋廷工匠逃亡时带去的明光铠。
西域的叛离伊吾城的商栈里,粟特商人正在重新粉刷墙壁,将去年绘制的"
大隋威德"
壁画覆盖,换上波斯萨珊王朝的翼兽图腾。
大业五年隋帝西巡时设立的"
西域互市监"
如今门可罗雀,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沙狐在空荡的货栈里觅食。
更致命的是,吐谷浑残部在伏俟城竖起了复国大旗,他们与西突厥联合,截断了丝绸之路,商队们不再选择经河西走廊入隋,而是绕道吐火罗,将中原急需的良马和琉璃珠运往波斯。
流求的烽火东南海域的流求岛上,土着领欢斯渴刺兜正将隋军战俘的铠甲熔铸成农具。
大业六年那场短暂的征服,如今只剩岛上遍地的隋式弩机残骸,被热带的雨水锈蚀成暗红色。
当隋廷的"
抚慰使"
再次乘船抵达时,迎接他们的不是贡品,而是从山崖上滚落的巨石——那些石头上,用隋军的血写着"
勿复来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