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衣服上,她也毫不在意。
只有她自己知道,眼眶里涌上的不是汗水,而是屈辱的泪水,被她死死逼了回去。
她不能哭,哭就是脆弱,就是“小姐脾气”
,就正中了张婶的下怀。
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网笼罩着,无论她如何挣扎,那网都在一点点收紧,让她窒息。
她甚至产生了一丝绝望: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难道真的要因为无法选择的出身,一辈子活在监视、猜忌和侮辱里吗?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小小同志,辛苦了。
来,歇会儿,喝口水。
这活儿太脏了,不能总让你一个人干。”
周小小抬起头,是家属委员会的一位姓王的委员。
王委员四十多岁,丈夫是厂里的技术员,为人比较正派温和。
她递过来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温开水,看着周小小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周小小愣了片刻,手上的污秽让她不好意思去接。
王委员却直接把缸子塞到她另一只相对干净点的手里:“快喝点。
你这孩子,干活太实诚了。”
这突如其来的、微不足道的善意,像一道微光,瞬间照进了周小小冰冷的心底。
她低下头,借着喝水掩饰几乎要失控的情绪,低声说:“谢谢王委员。”
“没什么,”
王委员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有些人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大家眼睛是雪亮的,你干了多少活,吃了多少苦,我们都看着呢。
好好干,没错。”
王委员没有明指是谁,但周小小明白。
这句话,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她几乎要沉下去的心,又浮上来一点。
她意识到,并非所有人都被张婶的流言蛊惑,黑暗中总还有零星的微光。
这次之后,周小小虽然依旧压力重重,但心态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
她不再仅仅是为了“表现”
而劳动,也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身边的人。
她现,院里确实有像张婶那样喜欢搬弄是非、踩低捧高的人,但也有像王委员那样沉默但心中有杆秤的人,更有像老赵、李师傅那样经历过真正风雨、反而对世事更能包容看待的老工人。
她不再试图去讨好所有人,而是将有限的精力,用在维护与这些可能给予她公正评价的人的关系上。
她去老工人家更勤了,不只是为了工作,也会听他们讲讲厂里的老故事,甚至请教一些生活技能,比如怎么补衣服更结实,怎么腌咸菜更入味。
她让自己更像一个努力融入工人阶级生活的、普通的年轻女孩,而不是一个时刻背负着“原罪”
的、特殊的改造对象。
另一方面,她对张婶的种种刁难和暗箭,采取了一种“不接招”
的态度。
无论张婶说什么,她只当没听见,或者用最简短、最不带情绪的话回应,然后立刻转身去做事,不给张婶继续挥的机会。
她将自己的情绪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块光滑的石头,让张婶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这种变化,让张婶更加气闷。
她感觉自己一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对方不声不响,却无形中化解了她的力道。
她甚至觉得周小小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背后,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那东西让她隐隐有些不安,更加执意要抓住周小小的把柄。
时间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下,又过去了几个月。
秋去冬来,寒风凛冽。
一天傍晚,周小小放学回来,现气氛有些异样。
楼道里遇到几个邻居,看她的眼神格外复杂,有的带着好奇,有的带着同情,还有的迅避开她的目光。
她心中猛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快步走回家,刚放下书包,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门外站着脸色严肃的家属主任,还有另外两位委员,其中一位就是王委员。
王委员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周小小同志,”
主任的语气很沉重,“我们接到群众反映,在你家里现了……不属于当前无产阶级思想、可能带有封建糟粕或资产阶级毒素的物品。
我们需要进去检查一下,请你配合。”
周小小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下意识地挡在门口,声音有些颤:“主任,是什么东西?我家里没有什么……”
“有没有,检查了就知道了。”
主任的语气不容置疑,“有人亲眼看见的。
请你让开,这是组织的决定。”
周小小的目光越过主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楼道阴影下的张婶。
张婶脸上带着一种终于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