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人”
的身份,似乎需要母亲用无穷无尽的劳作和小心翼翼的讨好才能勉强维系。
有一次,李秀芬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招待回娘家的哥嫂。
席间,因为王刚嚷嚷着要喝冰可乐,李秀芬一时忙乱忘了加冰块。
张红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整个吃饭过程,她再没跟李秀芬说一句话,筷子也刻意绕开了李秀芬特意为她做的、最拿手的红烧鱼。
李秀芬脸上赔着尴尬的笑,不住地给王刚夹菜,又手忙脚乱地去冰箱翻冰块,嘴里不住地道歉:“刚子别急,是姑不好,姑给忘了,下次一定记得!
嫂子你尝尝这鱼,今天特意多炖了会儿,入味……”
王丽娟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只觉得那满桌的香气都变了味,心里堵得慌。
这低声下气换来的“自家人”
,真的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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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王丽娟心寒的,是母亲对待自己的态度。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口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李秀芬早早地就将“外人”
的标签,贴在了亲生女儿身上。
王丽娟刚上小学一年级,正是长身体嘴馋的时候。
有次家里难得炖了排骨,她忍不住多夹了两块。
筷子还没收回来,李秀芬就“啪”
地一声放下了自己的碗筷,眉头拧得死紧:“娟儿!
女孩子家,吃那么多肉干什么?一点样子都没有!
以后嫁到婆家可怎么办?要懂事!
记住了,你将来是别人家的儿媳!
跟我们,不算一家人!”
那严厉的语气,那“别人家”
、“不算一家人”
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王丽娟稚嫩的心上。
她嘴里那块香喷喷的排骨,顿时变得又冷又硬,难以下咽。
从此,这句话像一句紧箍咒,反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看中一条漂亮的碎花裙子,李秀芬会说:“别总想着穿新衣裳,省着点,以后给婆家多攒点嫁妆才是正经!”
她兴高采烈地拿着满分的试卷回家,李秀芬也只是淡淡瞥一眼:“学习好有啥用?女孩子家,将来在婆家要手脚勤快,会干活、会伺候人才是顶顶要紧的。”
王丽娟无数次在心底呐喊:如果我是“别人家的人”
,那您呢?您不也是爸爸家的儿媳吗?为什么在婆家您能挺直腰杆(虽然这份挺直也带着对娘家的无尽付出),到了娘家却活得像个永远直不起腰的仆人?这个巨大的逻辑黑洞,像一个无解的谜题,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直到父亲王志强猝然离世,这个谜题才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揭开了谜底。
王志强的葬礼上,舅舅李建国和舅妈张红梅倒是来了。
他们穿着体面,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哀戚,象征性地烧了纸,上了香。
丧事的忙乱还未完全平息,头七的纸灰尚有余温,李建国就寻了个由头,把李秀芬拉到一边。
“秀芬啊,”
李建国的声音刻意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算计,“你哥我这些年也不容易。
当年你嫁志强,我们可是实打实出了大份子的,足足八百块!
那会儿八百块啥概念?顶人家半年工钱!
你看现在……志强也没了,你孤儿寡母的,这钱……是不是该还给我们了?我们手头也紧。”
李秀芬正沉浸在丧夫之痛里,眼睛肿得像核桃,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哥……你……你说啥?志强刚走,尸骨未寒啊!
我现在……我现在哪有钱?你们怎么能……”
巨大的悲愤和委屈让她语无伦次,眼泪汹涌而出。
李建国却皱着眉,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挥开一只恼人的苍蝇:“哭有啥用?亲兄弟明算账!
你现在一个寡妇带着个拖油瓶丫头,跟我们家还有啥关系?这钱还了,以后也省得来往了,各过各的清净!”
语气冰冷生硬,没有半分骨肉亲情。
张红梅在一旁,抱着胳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冷漠和嫌弃,仿佛生怕沾染上李秀芬身上的“晦气”
。
那一刻,李秀芬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半生的付出、半生的讨好、半生用以维系“自家人”
身份的所有努力,在亲哥哥冰冷的算计和“没关系”
的宣判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此后的日子,李秀芬彻底成了娘家的“外人”
。
她在菜市场偶遇挎着菜篮子的张红梅,鼓起勇气挤出笑容想打招呼,张红梅却像见了瘟神,立刻别开脸,脚步匆匆地拐进另一条巷子,背影写满了避之不及。
李秀芬不死心,想着哥哥或许只是一时糊涂,特意包了王建国爱吃的茴香馅饺子送过去。
刚走到那扇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