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叶子又黄了两片。
方静盯着那抹刺眼的枯黄,手里捏着刚从阳台收回来的、尚带阳光余温的衣服。
婆婆李桂芬的脚步声在客厅与餐厅之间规律地穿梭,像踩着某种无声的鼓点。
方静深吸一口气,把怀里那堆属于她和丈夫郑涛、儿子小宇的衣物暂时堆放在沙上。
转身去厨房倒杯水的工夫,再回来,沙上的衣物小山已经变了模样。
郑涛的衬衫和长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叠得方正正、棱角分明的一摞,放在沙最显眼的位置。
小宇的几件小t恤和小裤子也不见了影踪。
沙上,只剩下方静自己的连衣裙、家居服和几件内衣,像被遗弃的孤儿,皱巴巴、乱糟糟地堆在原处,衣架被抽走了,胡乱丢在地毯一角。
李桂芬正背对着她,若无其事地用鸡毛掸子轻轻掸着电视柜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沙上的那堆狼藉与她毫无干系。
方静的指尖在杯壁上收紧,冰凉的触感渗入皮肤。
一次,也许是偶然。
两次,或许是无心。
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她数不清了。
每一次,她收回来不及立刻归置的衣物,婆婆总能在她转身的间隙,精准地完成这场“分拣”
——丈夫和孙子的,被妥善处理;属于儿媳的,则被刻意遗弃在混乱里。
一种细密的、带着倒刺的恶心感,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类似的“小动作”
如同客厅角落里那只永远扫不干净的灰尘球,顽固地存在着。
方静下班回家,习惯性弯腰在玄关鞋柜前找她的专属拖鞋——那双柔软的、米色的棉拖。
没有。
她耐着性子,视线扫过鞋柜底层、旁边的矮凳底下,甚至打开柜门查看。
依旧没有。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客厅角落那只笨重的实木方凳上。
凳脚与地面的缝隙里,一点熟悉的米色露了出来。
她走过去,费力地挪开沉甸甸的凳子,那双被挤压得变了形的棉拖才重见天日。
李桂芬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手里翻着一本旧杂志,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凳子自己长了脚压住了拖鞋。
还有小区中心花园那棵大榕树下。
方静抱着小宇散步回来,隔着几步远,就听见婆婆李桂芬那拔高了、带着明显表演腔调的声音,正对着几位相熟的老邻居大声说:
“……可不是嘛!
我们静静啊,最近看着气色不太好,我这个当婆婆的心疼啊!
我琢磨着,明天一早就去菜场买只老母鸡,炖个浓浓的汤给她补补!
现在的年轻人,工作太拼,身体要紧!”
邻居们纷纷附和,夸赞李桂芬是个难得的好婆婆。
方静抱着孩子,脚步顿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
她知道,明天,家里餐桌上绝不会出现那碗老母鸡汤。
婆婆的“心疼”
和“打算”
,只存在于小区邻居们的耳朵里,是专门演给外人看的一场温情戏。
更让方静如鲠在喉的是关于“糖水”
的事。
她从小嗜甜,尤其喜欢晚饭后喝一小碗清甜的红豆沙或银耳羹。
某个闷热的傍晚,她刚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就听见客厅里婆婆对正在看手机的郑涛说:“涛啊,最近这天气又闷又燥,我看静静嘴唇都有点起皮了,这是内火旺。
这种时候,最忌讳喝那些甜腻腻的糖水了,火上浇油!
你记得跟静静说一声,这几天可千万别碰。”
郑涛含糊地“嗯”
了一声,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
方静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抹布,心一点点沉下去,像浸在了冰水里。
她想吃糖水的念头,在婆婆轻飘飘的“养生建议”
里,又一次被无声地扼杀了。
这些细碎的、上不得台面的“恶心”
,像潮湿角落里不断滋生的霉斑,缓慢地侵蚀着方静生活的底色。
她无数次想对郑涛倾诉,想指着那些被刻意弄乱的衣物、被藏起来的拖鞋、那些空头支票般的“关怀”
和横加干涉的“建议”
,质问他:“你看不见吗?你感觉不到吗?”
可每次话到嘴边,看着丈夫那张写满了工作疲惫或沉浸于游戏放松的脸,那点勇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她知道结果会怎样——郑涛会皱起眉,带着一种混合了不耐烦和息事宁人的语气说:“妈年纪大了,有时候做事是有点糊涂,你跟她计较什么?”
“不就是一双拖鞋吗?你自己放好不就完了?”
“妈也是为你好,糖水喝多了确实不健康。”
他的“和稀泥”
和下意识的维护,像一盆更冷的冰水,浇熄了方静试图沟通的最后一丝火星。
她的委屈和愤怒,在他那里,永远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