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淌着的血,还有右眼那一团乌青之外。
他们赫然发现,鄢懋卿身上的朝服都已经撕扯坏了,领口垂落在一旁露出里面的内衬,一条袖子从肩膀处断开,胸前的补子也脱落了大半,身上还有不少清晰的脚印……
紧接着内殿又扔出来一个“飞盘”。
待“飞盘”落地之后黄锦和许绅才看清楚。
那哪里是什么“飞盘”,那分明是鄢懋卿那顶以铁丝为框的乌纱官帽,生生被踩扁成了二次元
“呜呜……”
鄢懋卿皱着脸哼哼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扫过早已瞠目结舌的黄锦和许绅。
随后他一瘸一拐的径直向许绅走去。
“鄢部堂……”
许绅不明所以,连忙起身施礼。
却见鄢懋卿来到近前,忽然抬起一脚将许绅悉心照料的小炉踢翻在地。
只听“夸嚓”一声,正在煎药的陶罐摔落在地上,黑褐色的汤药倾泻了一地:
“啊呀呀,对不住对不住,我一时没站稳,不是故意的……不过许太医不必忧心,皇上如今已是生龙活虎,应该也用不着再喝药了。”
“!!!”
许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这人怕不是癫了吧,连给皇上煎的药都敢踢翻,是打算消了族谱么!
黄锦见状瞳孔亦是在剧烈缩动!
这个冒青烟的混账东西,天底下究竟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
然后就连鄢懋卿又转身向他走来。
“鄢部堂,你莫要过来,咱家可不怕你……”
黄锦当即惊得连退好几步,做出防御姿态。
然而鄢懋卿却也并未靠的太近,只是盯着黄锦脑门上的大包和红肿的双颊看了半天,终是摇头叹了一声:
“黄公公,你这些年也不容易啊……你看我都已经这么惨了,咱们今日就算扯平了呗”
“呃……”
黄锦闻言一怔。
“走了,回见。”
鄢懋卿已经摆了摆手,回身捡起自己的“二次元”乌纱帽,一瘸一拐的向殿外走去。
……
内殿。
“呼——痛快!朕早该这么做了!”
朱厚熜喘着粗气,此刻的心情却说不出的畅快。
仿若将前二十年积压在心中的憋闷与负担全部发泄了出来,浑身上下无法言喻的轻松。
“这个冒青烟的东西,总是能说出些异于常人的独到见地。”
“尤其是那陷阱之说……实在太透彻了。”
“听过这套说辞之后,朕终于明白,不是朕此前新政做得不够好,也不是大明百姓不知感恩,不懂朕的苦心。”
“只是朕与大明百姓俱都陷入了这样一个无形的陷阱。”
“朕通透了,朕释然了,这不是朕的错,亦不是大明百姓的错……”
朱厚熜心里清楚,亲手揍鄢懋卿这一顿,只是一个发泄的方式罢了。
真正让他感到轻松的,还是这个令他不再感到委屈憋闷的陷阱之说,意念通达之后,天地骤然宽敞。
“这个冒青烟的东西,是知道怎么替朕宽心的,也是知道如何谏言的!”
朱厚熜渐渐喘匀了气,面色愈加红润,甚至精神焕发,
“这混账居然还想分朕的钱,想都别想!”
“经过朕这通修剪之后,他该明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想都别想了吧,今后也不敢不照着朕的心意成长了吧”
“不过说起来……他倒提醒朕了!”
“郭勋、朱希忠和张溶的钱,还自然还是要还,分还是要分。”
“却也可以缓还、慢还、优还,有节奏的还,立了功的先还,让先还带动后还,还要具体情况具体还,不能盲目的还……”
“与朕比起来,鄢懋卿终归还是太年轻,无法考虑全局,不能庙算统筹,将得失看得太重。”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他,毕竟他永远也无法站到朕的高度,思维总有局限。”
“……且慢!”
心中想着这些,朱厚熜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说好的是朕今日要引导他、教育他、修剪他……”
“为何感觉朕在修剪他的同时,却反倒是朕受到他的影响更多,更多是他顺势引导了朕,教育了朕,修剪了朕呢”
“此刻朕心中畅快,身子轻松,内心又充满了斗志,甚至连还钱、分钱的事亦有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