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打个比方,若说孙彦是吹拂过杏花雨的江南烟柳,矜贵而目无下尘,那眼前人就是映照过万年月的高山冰雪,冷冽、从容,清贵下透着凛然,温润中藏着杀机。
这是久居上位才能养出的气质。
此人绝不会是寻常白衣。
崔芜盯得有些久,那人皱了皱眉,语气还算和缓:“姑娘想说什么?”
崔芜一怔,终于回神了。
“我来谢过郎君相救之恩,”她说,“不知郎君可否告知姓名?小女日后必定相报。”
男人没把一个小女子的客套话放在心上,神色淡淡:“不必了。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崔芜猜到他们多半不想带自己同行,却没想到这人如此果断,嘴上说“别过”,人已转身,打算抬腿走人。
崔芜语速飞快:“听闻北地大疫,郎君偷运药材,可是为了疫症?”
男人脚步顿住。
崔芜:“我听孙彦提过一嘴,你们运出城的药材以麻黄、桂枝为多。麻黄有发汗散寒、宣肺平喘的功效,桂枝同样可以发汗解肌、温通经脉。”
“敢问郎君,得病之人可是发热恶寒,头痛乏力,严重者甚至腹泻呕吐?”(1)
男人终于转过身,目光极其锐利:“姑娘精通医理?”
凭这一句,崔芜便知自己说中了症状。
她心里有了七八分把握,只是没见到病人,终究不敢轻易下结论:“疫病会过人,若是病者不在少数,最好按照病情轻重将其分开隔离。另外,病气会通过口沫、呕吐物及粪便传开,诊脉送药时,务必以布巾罩面,过后仔细洗手。粪便不可随意倾倒,须得深埋土下,再撒上石灰,以免病气蔓延。尤其是,要保持水源清洁。”
男人原本不置可否,待到后来却听住了,神色逐渐专注:“还有吗?”
崔芜想了想:“最好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让病人饮些淡盐水,若是条件允许,也可在里面加入少量糖粉。”
她说的有保留,只因这个时代,盐和糖都是稀缺资源,她拿不准眼前之人是否舍得为些与己无关的病患下血本。
男人面露沉吟,忽然岔开话题:“姑娘往后有何打算?”
崔芜精神一振,心说:戏肉来了。
她说这么多,又是展现自己对疫症的了解,又是暗示自己精通医理,就为了这一刻。毕竟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多一个会看病的医者,就多一分捡回性命的转机,除非脑子进水,否则没有上位者会错过这种专业性人才。
当然,孙家父子除外。
一开始,崔芜不是没想过用医术向孙彦交换人身自由,奈何姓孙的视觉动物,脑子全靠下半身驱动。他不曾将崔芜看在眼里,也不相信一个长于楚馆的弱质女流能有真才实学。
活该他栽跟头。
“乱世飘萍,活一天算一天,能有什么打算?”崔芜故作苦笑,“余生唯愿寻一处僻静山林,采药为生,平安终老便是万幸。”
男人:“不知姑娘除了时疫,还擅长何种病症?”
崔芜学的是外科,但她上辈子的亲爹、亲爷爷都是中医,耳濡目染,总有些积累:“不敢言擅长,只粗略读过几本医书,懂得些许脉案药理。如伤寒之症、金镞外伤,都能一试。”
她忖度着男人身份,能在乱世割据一方,麾下必有兵将,征伐受伤亦是家常便饭。比起治疗时疫的郎中,也许处理刀疮剑痕的外科大夫才是他更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