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字的简繁之辩燃起。
钱玄同激愤道“我认为必须用简。“众”字三人为众,意象鲜明,书写便利,民间早已通行。我们编字典,正当取其精华,大力推行,以启民智。”
黄侃闻言,几乎要拍案而起,他指着钱玄同的鼻子:“钱玄同,你数典忘祖!“衆(zhòg)”字,上有“血”下有“乑(yí)”,乃奴隶在烈日下劳作之象,形、义、文化蕴涵全在里面。你那个“众”字,只剩个架子,哪还有半点古意?”
钱玄同:“黄季刚,你%¥@*¥……”
反正,像是这样的争论,在编写过程中时有发生。
不止是发生在钱、黄二人之间,包括其他的语言学家之间,亦是经常有争论。
每一个字的定音与定型,都会引发或大或小的争论。
然而,正是在这种激烈的学术碰撞中,《新华字典》的编纂工作稳步向前推进。
这些语言学家们,无论出于启迪民智的宏愿,还是实现个人学术理想,都投入了废寝忘食的工作。
眼见他们日渐消瘦,太渊不得不定期为他们调理身体。
照这般强度下去,这十几位学界栋梁非得元气大伤,大耗精血不可。
这日,太渊正为钱玄同推拿穴位,指尖所到之处,一股温煦暖流缓缓渗入经脉。
“太渊兄,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医术。”钱玄同舒展着筋骨,惊奇地问道,“这手法颇为玄妙,不知是何名堂?”
“一阳指。”太渊道。
“一阳指?”黄侃刚好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是取‘一阳来复’之意吧?没想到太渊先生还有这般本领。”
他当初游走两湖演讲时,认识许多绿林人士,也见识过一些本领过人的强人。
其他的语言学大师感受过太渊的手法后,干起活来更是卖力。
因为这本字典早一日面世,就会有更多人受益。
只是钱玄同往《新青年》杂志社跑的次数越来越少——之前他每期都要写文章谈白话文,如今却把大半时间都扑在了字典上。
钱玄同作为音韵学的大家,他大力主张白话文的原因,其实是他作为一名语言学家的终极使命感——即文字语言的功能,必须先普及,才有真正的意义。
在遇到太渊之前,由于这种对语言普及的追求,他走了一些弯路。
比如,之前钱玄同就提出了汉字的三步走发展:第一步,用汉字写白话文;第二步,将繁体字简体化,将汉字英文字母化,也就是汉字拉丁化;第三步,废除汉字,使用世界语。
当然,现在钱玄同认识到这种想法的谬误。
这日,陈仲甫与胡适特地前来探望,正巧赶上饭点,一行人便移步至附近酒楼。
刚落座,跑堂的就端上了招牌菜——京酱肉丝、糖醋鲤鱼、爆三样。
席间谈笑风生,不知谁提起了近来颇受欢迎的京剧《秦琼卖马》,盛赞名角的唱腔做派。
胡适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道:“要我说,京剧终究太过落伍。一根马鞭便算是马,两面旗子便算是车,为什么不直接用真车真马?”
在场者静听高论,无人做声,气氛静谧古怪。
黄侃慢悠悠地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问道:“适之啊适之,如果是唱《武松打虎》怎么办?莫非还要牵只真虎上台不成?”
一时间,满堂哄笑。
陈仲甫见胡适面露窘色,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说戏了。我们说说这正事——太渊先生和德潜编的《汉语拼音方案》,我看过了,真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啊!”
钱玄同连忙摆手,谦虚道:“可不敢当,都是大家一起琢磨的,太渊兄出力最多。”
太渊说:“我就提了个框架而已,后续编写以及发行,可都是德潜兄你跑上跑下的。”
谁料胡适又开口道:“说起语言文字,不瞒诸位,我对音韵学也有研究,最近正准备写篇《入声考》,讲讲文字的发音规律,到时候还请各位多提意见。”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神色愈发古怪。
你胡适是教哲学的,而今竟要在这些音韵学大家面前谈论专业?
要知道,现在在座的,几乎全都是语言学专家。
但胡适到底是北大的教授,碍于情面,众人也只是微笑不语。
钱玄同偷偷拽了拽胡适的袖子,想让他别再说了,可胡适没察觉。
太渊看在眼里,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作声。
酒过三巡,大家聊到了《诗经?周南》,胡适突然来了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