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全力维持厂里生产秩序的同时,外面的形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化。
先是工业局的两个领导被停职审查,接着是相邻的纺织厂领导被带走。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各大厂矿间流传,人人自危。
这天一大早,王建军刚进办公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厂办主任站在门口,脸色发白,手里捏着一份文件。
“主任,刚收到的通知。”
老李的声音有些发抖:
“今天要停产半天,组织全体职工学习最新指示精神。”
王建军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眉头越皱越紧。
文件上的措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厉。
上面直接点名批评了几个“顽固坚持唯生产力论”的典型。
“知道了。”
他把文件放在桌上:
“按通知要求办。”
老李却没走,欲言又止:
“主任,还有件事……昨晚,机械厂的老刘被带走了。”
王建军的手顿了一下。
老刘是机械厂的技术副厂长,上个月他们还一起开过技术交流会。
“什么罪名?”
“说是……里通外国。”
厂办主任的声音更低了:“就因为他去年带队去东德考察过。”
王建军沉默地走到窗前。
厂区里,工人们正在往礼堂方向聚集,准备参加学习会。
红旗招展,口号震天,可在这热烈的表象下,一股寒流正在悄然蔓延。
一整天,王建军的办公室电话响个不停。
有打听消息的,有诉苦的,也有暗示他该“收敛些”的。
他一律以“抓好生产是本分”回应,心里却明白,这场风暴正在逼近。
下午四点,他正准备去车间看看,秘书急匆匆推门进来:
“主任,有您一封急信。”
信封很普通,没有署名,但王建军一眼就认出那是赵晋东的笔迹。
里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今晚务必在家等我。”
他的心猛地一沉。
赵晋东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说明情况已经相当危急。
下班时,王建军像往常一样步行回家。
路过厂区大门时,他注意到保卫科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而且都是生面孔。
其中一个穿着旧军装的年轻人一直盯着他,眼神锐利得让人不适。
回到家,他强作镇定地陪孩子们吃了晚饭,又检查了王皓文的功课。
但心里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
夜幕降临,猫儿胡同里安静下来。
王建军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本《冶金工艺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窗外的路灯把树影投在墙上,随风晃动,像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九点刚过,远处传来吉普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最后在百米外的巷口戛然而止。
王建军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见赵晋东下了车。
警惕地环顾四周后,快步向这边走来。
他特意换上了一身便装,戴着一顶旧帽子。
聂文君开门时吃了一惊:“赵叔,您怎么来了?
建军刚回来不久。”
“我知道。”
赵晋东快步走进院子,压低声音:
“文君,把门关上。”
王建军从书房出来,看见赵晋东坐在客厅里,立即意识到情况非同寻常。
他让聂文君和王母带着孩子们去里屋,关紧门窗,这才问道:
“赵叔,发生什么事了?”
赵晋东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件,面色凝重:“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一份机密的内部通报,记录着近期被审查的人员名单。
王建军仔细翻阅,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名单上的人,多数都与他或赵晋东有过工作往来。
“这是要查我们这条线啊。”
赵晋东叹了口气:
“建军,你现在处境很微妙。
有人想通过整你来打击我,也有人想通过打击我来整你。
你这个位置,太显眼了。”
王建军皱眉道:
“可我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斗争,这您是知道的。”
“正因为你不站队,才更危险。”
赵晋东苦笑:
“现在各方都在找靶子。
你在轧钢厂做出这么多成绩,而且不依附任何派系,正是最好的靶子。”
他站起身,警惕地看了看窗外,接着说:
“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从今往后,咱们在明面上要减少来往。”
“为什么?”
王建军不解。
“你想想……”
赵晋东耐心解释:
“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关系密切,就可以给我们扣上‘搞山头主义’、‘宗派主义’的帽子。
到时候不但保不住你,连我都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