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王芳蜷在自家堂屋冰凉的门槛上,后背抵着粗糙的木框,仿佛想从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里汲取些对抗隔壁“幸福”的力量。
堂屋里一片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和角落里蟋蟀有气无力的鸣叫。
黑暗中,她像一头受伤的母兽,幽绿的目光死死盯在周家灯火的方向
“周振华……”
她喉咙里滚过一声模糊的呜咽,更像野兽的低咆,
“吃吧,喝吧,使劲儿显摆吧!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猛地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窜出,暂时压倒了那蚀骨的嫉妒带来的刺痛。
“哼!反正后面有你哭都找不着调的时候!” 她几乎是用尽力气,才将这恶毒的诅咒无声地挤压出来,干裂的嘴角神经质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僵硬的、比哭还难看的狞笑。
这份扭曲的笃定,并非无根浮萍。它的根系,深扎在那场她自认为“大获全胜”的分家博弈中。
王芳的字典里,“吃亏”二字是绝迹的。
当分家成为定局,她心中的算盘便敲得震天响。
在大家面前,她是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苦命媳妇,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字字泣血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易”和对这个“家”的“不舍”。
然而,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背后,却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早已将家底那几块地的成色掂量得清清楚楚。
靠近村东头小河汊子的那块地!那才是真正的“命根子”!那土,黑得发亮,油汪汪的,一把攥下去能挤出膏腴。
地势平整得像块熨过的布,离那清澈的活水沟近得只需一把铁锹挖条浅浅的引水垄,旱能灌,涝能排,是村里多少人家眼红的“聚宝盆”!为了这块地,王芳豁出去了。
她撒泼打滚,指桑骂槐,话里话外挤兑着周振华两口子“年轻气盛”、“大手大脚”、“不会算计过日子”,甚至不惜在半夜里对着公婆的窗户长吁短叹,制造焦虑。
最终,在分家契书上,她用微微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手指,在属于她和丈夫高继义的那一栏,签下了这块“上等水田”的名字,心中那份狂喜几乎要冲破胸膛。
至于周振华?王芳想起这个,那股因嫉妒而僵硬的嘴角终于松动,向上弯起一个刻薄至极的弧度。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施舍乞丐般的高傲,将村西头那片被所有人唾弃的“破西瓜地”划拨给了他们。
那块地?王芳闭上眼,那副惨状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遍地是硌脚的碎石和粗粝的沙砾,土层薄得可怜,下面就是硬邦邦、白花花的石灰岩壳子。
夏天毒日头一晒,地表瞬间就能滚烫得烙熟鸡蛋,裂开一道道狰狞的、深不见底的沟壑,蒸腾起带着死亡气息的白烟,连最耐旱的骆驼刺都耷拉着脑袋苟延残喘。
可到了雨季,老天爷稍微多掉几滴眼泪,低洼处立刻就成了浑浊的泥塘,积水久久不退,能把刚冒头的嫩苗活活沤烂在襁褓里!去年,村里有名的犟种刘老栓不信邪,偏要在这“鬼见愁”上种西瓜。
结果呢?那瓜秧子长得病恹恹,结出的瓜,要么长得像个歪脖子瘤,要么就拳头大小便僵死在地里,表皮青黄不接,布满难看的斑点。
切开一个,瓤子惨白,籽儿稀稀拉拉像发育不良的芝麻,尝一口,又酸又涩还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土腥和石灰味儿,连村头最不挑食的癞皮狗阿黄,舔了一口都嫌弃地打了个喷嚏,夹着尾巴跑远了!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摇头,说那是块“绝户地”,是“养不活人,气死老天爷”的所在。
“天助我也!” 分家那天,看着周振华沉默地在契纸上按下指印,王芳心里那个畅快,像三伏天灌下了一瓢冰水!
她甚至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保含着虚假“鼓励”和“期许”的腔调,对着周振华说:
“振华兄弟啊,这西瓜地……唉,虽说往年收成是差强人意了点,可地总归是块地嘛!你们年轻人,有文化,脑子活络,不像我们这些老脑筋。说不定……说不定真能琢磨出点门道,让这地‘起死回生’呢?”
她看着周振华那张没什么波澜、甚至显得有些木讷的脸,心底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
起死回生?拿什么起?拿你那点死力气?拿你那点出海都只能捞点小鱼小虾的霉运?痴人说梦!这块被诅咒的“绝户地”,就是她王芳在这场分家大戏中,为周振华精心挑选的、迟早要将他拖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