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掉了大片瓷、露出黑铁底色的硕大搪瓷茶缸,从水桶里舀起半缸沁凉的井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了下去,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干涸的土地在贪婪地汲取甘霖。
放下茶缸时,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沉重的疲惫,佝偻的背脊微微后倾,靠在那根被棚内热气熏得有些发烫的木柱上,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下似乎有水光一闪而逝,仿佛在努力汲取着这片刻喘息所带来的最后一丝力气。
周振华没有回头去看高老汉,仿佛接过酱刷和蒲扇的那一刻,他就已全盘接受了这份责任。他毫不犹豫地顶替了高老汉的位置,站在了那炉炭火最旺、热浪最灼人的烤炉正前方。熊熊的火光瞬间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得通红,额角青筋微现,汹涌的热浪扑面而来,将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都燎得微微卷曲焦黄。
他没有丝毫迟疑,动作沉稳而迅捷,带着一种力量的美感:挽起的衬衫袖子下,结实的小臂肌肉线条贲张绷紧,显示出强大的力量;他拿起酱刷,在浓稠醇厚、色泽深沉的秘制酱料桶里深深一蘸,手腕沉稳有力地挥动,均匀地将酱料涂抹在铁网上几条正滋滋作响、鱼皮翻卷的海鱼身上,油亮的酱汁迅速覆盖了焦黄的鱼皮,浓郁的香气“轰”地一声爆开,瞬间压过了其他味道;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握着蒲扇,对着炉膛深处那些烧得通红的炭核,沉稳有力、节奏分明地扇动了几下。
风助火势,炉火“轰”地一声蹿得更高,金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空气,青烟裹挟着更加霸道、更加诱人的焦香、酱香和鱼鲜气猛烈升腾,弥漫整个棚屋。
他微微弯着腰,神情专注得如同对待精密仪器,眼神锐利地观察着鱼皮颜色的微妙变化和酱汁收干的浓稠程度,额角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砸在滚烫的铁网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蒸发。
那挺拔的姿态,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虽然少了高老汉那份岁月沉淀出的沧桑韵味和举重若轻的韵律感,却多了一份年轻人特有的、充满爆发力的精准掌控和沉稳如山的气魄。
这无声的交接,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再次在小小的、蒸腾的棚屋里激起了巨大的情感波澜。
“看!快看那边!”
短发女孩第一个发现这惊人的变化,激动地一把扯住娜娜的袖子,力道大得差点把娜娜手里刚剥好的生蚝打翻在地。娜娜猝不及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当看到周振华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取代了高老汉,稳稳地站在那最炙热的位置上,在跳跃的火光与浓密的油烟中沉稳地翻烤着食物时,瞬间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天啊……周大哥他……他顶替高伯的位置了!他站到炉头上了!”
长发女孩也停下了夹菜的筷子,眼神里充满了强烈的震撼和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动容,喃喃道:
“他……他刚才直接叫了‘爹’……那么自然……”
就连一直带着玩味姿态的豹纹美女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墨镜下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周振华被火光勾勒出坚毅轮廓的身影上,红唇微张,之前那份好奇和审视已被一种纯粹的、带着深深敬意的欣赏所取代。
这已不仅仅是搭把手帮忙,这是在最艰苦、最炙热、如同炼狱核心的位置上,毫不犹豫地替下了他的老丈人。
这份沉甸甸的担当和发自骨子里的敬重,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千钧之力。
男生们更是彻底沸腾了,仿佛被点燃了热血。
“我靠!周哥!!”
大刘激动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血管都鼓了起来,声音劈了叉,指着周振华的背影几乎要跳起来,
“您……您连炉头都上了?!直接给老爷子顶班?!牛逼!太他妈牛逼了!真爷们儿!”
眼镜儿也激动地推着滑到鼻尖的眼镜,语无伦次,声音都在发颤:
“服了!这回是真服了!五体投地!周哥,您这是真把这儿当家了啊!这……这女婿当的,绝了!教科书级别的!”
其他男生也纷纷拍桌附和,看向周振华的目光充满了由衷的、近乎崇拜的敬佩。这已不是简单的接地气,这是将责任融入骨血的担当和守护。
高大壮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角落的动静。
他百忙之中猛地一回头,汗水甩出一道弧线,当看到周振华稳稳站在父亲的位置上,动作沉稳老练地翻烤着鱼,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汗湿却无比专注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