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内的气氛,在武帝的沉默中,变得有些凝重。
清风吹过,卷起亭角的纱幔,却吹不散君臣之间那股无形的张力。
半晌,武帝终于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亭子的边缘,负手而立,目光投向了亭外那片波光粼粼的小湖。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武帝那深不可测的龙颜。
“秦泽。”
武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可知道,朕为何这么着急地,将你从北疆召回京都吗?”
话音落下,秦泽心头猛地一震!
来了!
他知道,真正的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从踏入养心殿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铺垫,所有的试探,都是为了此刻的这番问话!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千百种猜测,甚至已经推演出了几种最可能的结果。
但面对武帝的直接询问,秦泽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装傻充愣。
他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憨厚与期待。
“回陛下,臣愚钝。”
“臣只听闻,陛下体恤臣在北疆辛苦,要给臣升官儿,让臣回京享福呢!”
这话说得,既像是在拍马屁,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天真和对功名的渴望。
听完秦泽这番话,饶是城府深沉如武帝,也不禁先是一愣。
随即,他再也绷不住了,竟是转过身,指着秦泽,畅快地笑出了声儿!
“哈哈哈哈!”
“好你个秦泽!朕还以为你这趟北疆之行,真把性子给磨平了,变成了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骨子里的滑头劲儿,是一点都没少!”
武帝的笑声在御花园中回荡,驱散了先前那紧张的气氛。
他笑了一阵,才缓缓收敛了笑意,但脸上的那抹玩味却愈发浓郁。
他一步步走回秦泽面前,双眼微眯,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秦泽的心思彻底看穿。
“升官儿?”
武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难道你就没有听到一些别的风声吗?”
说着,武帝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比如……你刚刚平定了血莲教的叛乱,为我武朝立下不世之功。”
“朕却突然将你从北疆召回,是怕你功高震主,所以要明升暗降,将你手中的兵权,给朕……收回来?!”
最后三个字,武帝说得极其缓慢!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千斤重锤,狠狠地砸在秦泽的心口上!
轰!
此话一出,秦泽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的双眼,猛地一睁!
瞳孔在刹那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想过武帝会如何敲打他,如何试探他,却唯独没有想到,武帝竟然会如此直白!
竟然会当着他这个当事人的面儿,亲口说出“功高震主”、“剥夺兵权”这种只能在暗地里揣测,永远不能拿到台面上来的话!
要知道,君臣之间,有些事,可以做,但绝不可以说!
一旦说破,那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被捅穿,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么是君王要痛下杀手,彻底摊牌!
要么,就是一场赌上身家性命的,终极试探!
这一刻,秦泽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完全无法揣摩出,武帝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是杀意?还是试探?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秦泽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所有的利弊与可能。
然而,无论他如何推演,都找不到一个能够完美应对当前局面的答案。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答!
“扑通!”
秦泽没有丝毫的犹豫,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
他将头深深地埋下,一言不发。
沉默,是此刻他唯一能做的选择。
见秦泽没有回答,只是跪地不起,武帝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年轻国公。
那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刺穿秦泽的脊梁,洞悉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亭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和君臣二人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良久。
武帝那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怎么?”
“刚才不是还很会说吗?”
“现在,又不敢回答了?”
武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和一股逼人的压迫感!
他显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秦泽!
听到武帝的再次追问,秦泽知道,自己已经避无可避了。
他猛地一咬牙,将心一横,硬着头皮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