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滚滚,碾过官道的最后一寸青石,前方,是截然不同的土路。
颠簸感明显加剧。
靠在软垫上装死的云逍,感觉自己快散架的骨头正在进行二次重组,再这么颠下去,怕不是要直接在他的钦差任上因公殉职。
他默默睁开一条眼缝,瞥了一眼角落里睡得正香,还吧唧着嘴的凌风。
这家伙,心真大。
再看另一边,钟琉璃正抱着她的兔子枕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进入梦乡,嘴里还无意识地呢喃着:“牛肉干……猪蹄……”
云逍眼皮跳了跳。
这丫头的梦,闻着都香。
唯一还算清醒的,是身旁的辩机。
这位佛子此刻正襟危坐,一手捻着那串白玉念珠,一手竖在胸前,宝相庄严。
但云逍能清晰地“品尝”
到,从她身上散出的情绪气息,是一种混杂着敬畏、紧张、还有一丝丝……兴奋的复杂味道。
“辩机大师。”
云逍有气无力地开口。
“施主有何吩咐?”
辩机睁开眼,眸光清澈,仿佛刚才的紧张感只是云逍的错觉。
“咱们快到了吧?”
云逍问。
“嗯。”
辩机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过了这片荒原,前面就是流沙河的故道。”
“故道?”
云逍抓住了这个词。
“是的。”
辩机解释道,“传说万年前,玄奘佛主西行至此,杀生大人以八百里流沙河为界,阻其去路。
佛主动了慈悲之心,挥出一拳,拳意改变了天地规则,才将那凶名赫赫的流沙河‘物理度’,化作了如今的潜流,只余下一条主河道作为见证。”
云逍的嘴角抽了抽。
一拳……改变天地规则?
还物理度?
大师你这个用词很危险啊,很容易让人误会你们佛门都是些什么人。
他忍不住想起了丹田里的那位。
“八戒。”
云逍在心里呼唤。
“干嘛?”
神魔监狱里,盘腿而坐的元帅虚影睁开眼,语气不善,“打扰本帅清修,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跟你打听个事儿。”
云逍问道,“你那个沙师弟,真的很能打吗?”
“废话!”
八戒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你问这个很多余”
的嫌弃,“他脑子不怎么好使,天生的杀胚,一天不打架就浑身难受。
当年若不是师父一拳把他打老实了,西行路上,他能把遇到的所有妖怪都给剁碎了喂鱼。”
顿了顿,八戒又补充了一句,带着几分怀念的语气:“不过,他人不坏,很讲义气。
我们关系好着呢,以前还经常约着一起去大师兄的猴儿林里偷桃吃,虽然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
云逍沉默了。
辩机口中,是佛国至高,镇守西天,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生大人”
。
八戒口中,是脑子不好使,但很讲义气,会一起偷桃的“好师弟”
。
这中间的信息断层,怕是有一个东非大裂谷那么宽。
这哪里是去查案,这分明是去做高风险的考古田野调查。
调查对象是史前暴力生物。
云逍感觉自己的胃开始疼了。
他默默地把那份凌风写的“英雄血泪史”
又掏了出来,仔细看了看自己添上的那行字,觉得……俸禄这个单位,还是太小了。
或许应该按大胤皇朝一年的税收来算?
就在云逍胡思乱想之际,马车的度渐渐慢了下来。
“到了。”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车厢内的几人几乎同时清醒过来。
凌风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到哪了?这么荒凉,连个鬼影子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车帘被冷月掀开,一股苍凉、浩瀚、却又无比静谧的气息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一条望不到边际的大河,横亘在天地之间。
河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土黄色,表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波纹,仿佛一块凝固的巨大琥珀。
河中没有鱼虾,岸边没有水草。
甚至连风,在吹到河岸边时,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变得悄无声息。
死寂。
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就是流沙河?
传说中“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的险恶之地?
怎么会……这么平静?
平静得让人毛。
“这……这里就是流沙河?”
凌风结结巴巴地问道,他想象中的尸山血海、妖气冲天的景象完全没有出现,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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