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掀起漫天尘土,猛地刹停在一片相对平整的河谷空地上。
动机尚未完全熄火,张昊妈妈就已经推开车门,几乎是跌撞着冲了下去,低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砂石地上,焦急的目光四处搜寻。
“昊昊!
昊昊呢?”
她声音都带了哭腔。
一个现场制片赶紧跑过来,连声道:“夫人别急,张老师已经醒了,在那边帐篷里休息呢!
医生看过了,就是缺氧加上情绪激动,吸上氧缓过来就好了!”
张昊妈妈顺着指引,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一个敞着门的军用帐篷,里面隐约可见一张行军床,床上躺着个人,正歪着头吸氧。
她眼泪唰就下来了,也顾不上仪态,小跑着就冲了过去。
几乎同时,陆少安也挣扎着下了车。
他脚步虚浮,眼前一阵黑,赶紧扶住滚烫的车门才站稳。
高原的烈日和稀薄空气让他每呼吸一次都像被抽了一鞭子,胃里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不适,也想跟着往张昊的帐篷去。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鸭舌帽、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热情又不失恭敬的笑:“是陆少吧?哎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是这部戏的导演,姓陆,五百年前咱们是一家!”
陆导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陆少安,触手只觉他胳膊冰凉,脸色更是难看得很,心里立刻有了数。
“陆少,这高原上可不是闹着玩的,您刚下飞机就赶过来,太辛苦了!”
陆导语气极为关切,“这儿太阳毒,风沙大,哪是您待的地方。
快,请到我帐篷里歇歇脚,喝口热水缓一缓,我这儿条件还算将就。”
他半扶半强拉着,根本不容陆少安拒绝,就把人往不远处一个明显更大、更规整的导演专用帐篷引去。
那帐篷看着就厚实,还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电机的嗡嗡声,显然配备了更好的设备。
陆少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想说什么却喘得厉害,根本拗不过陆导的热情。
他只能勉强回头,望了一眼张昊帐篷的方向,就被陆导“搀”
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个此刻片场“最舒服的地方”
。
而另一边,张昊妈妈已经扑到了儿子的行军床边,看着儿子苍白虚弱、戴着氧气管的模样,眼泪掉得更凶了。
张昊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他妈,勉强扯出个笑,气若游丝:“妈……你怎么这么快来了……我没事……”
说完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母子俩这边是劫后余生的酸楚和心疼。
而导演帐篷里,陆少安被按在一张铺着软垫的折叠椅上,手里被塞进一杯温热的葡萄糖水。
帐篷里果然凉快不少,甚至还有个小风扇在转着。
陆导在一旁陪着笑,说着“照顾不周,陆少见谅”
的客气话。
陆少安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艰难地调整呼吸,手里那杯水半天也没喝一口。
他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张昊妈妈的啜泣声,和自己胸腔里拉扯风箱般的喘息声,只觉得荒谬又憋闷。
他来看兄弟,结果兄弟在那边吸氧,自己却被请到了“室”
单独“供”
了起来。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陆少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胸腔里那股撕扯般的窒息感缓和了不少。
他睁开眼,帐篷里很安静,只有小风扇规律的嗡嗡声。
陆导早就不在了,外面传来隐约的指挥声和机器移动的噪音,显然拍摄在继续。
他撑着坐起来,感觉头重脚轻的感觉消失了,虽然身体还是有点虚,但至少不像刚下飞机时那样恨不得立刻死过去。
他看到面前的小折叠桌上摆着一排未开封的矿泉水,伸手拿过一瓶,拧开,仰头灌了好几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滋润了干涩的黏膜,他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又活过来了。
放下水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放着的一沓资料。
最上面一张是一个小演员的简易简历和定妆照,照片上的女孩穿着藏袍,眼睛亮得像星子,笑容灿烂,赫然就是一品堂那丫头。
鬼使神差地,他拿了起来。
姓名:卓玛
年龄:9岁
角色:女主幼年
家庭情况:父母于其出生后不久因公去世,由祖父抚养长大。
有一兄,刚满十七岁。
祖父现已罹患严重阿尔兹海默症,下肢不利,常卧在床。
短短几行字,像冰锥一样刺进陆少安眼里。
昨天刚满九岁。
父母双亡。
老年痴呆、瘫痪的爷爷。
十七岁的哥哥……
他捏着纸张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白。
脑子里轰的一声,之前所有关于这个女孩的鲜活印象,在一品堂里机灵卖参的样子,刚才电话里张昊说她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