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的世界正在溃烂。
电视里循环播放着疫情通报,医院走廊挤满咳嗽的病人,救护车的鸣笛彻夜不休。
疫病像阴云笼罩着城市,地铁站张贴的防疫告示被雨水泡得胀,墨迹晕染成诡异的血红色。
而这一切,都被秦岭的层峦叠嶂挡在了山外。
归云观所在的村落静得出奇。
偶有咳嗽声从某户人家传出,很快就被山风吹散。
村民们照例日出而作,背着竹篓上山采药,仿佛那场席卷全国的瘟疫只是遥远的传闻。
村委会的大喇叭每天准时响起,播放的却是农业气象预报——这里的防疫指南只有简单两句:
&0t;热找守明道长,重症送镇卫生院&0t;。
守明道长蹲在溪边洗药时,常能看见山下公路的检查站。
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像蚂蚁般忙碌,拦下一辆又一辆车。
而这条蜿蜒的山路,却从未有人上来巡查。
&0t;山里人命硬。
&0t;
守明曾用艾草熏着道观的门框,自言自语道:
&0t;老祖宗留下的方子,够用了。
&0t;
他身后的归云观升起袅袅炊烟,柴火的气息混着药香,将暮色染成温暖的橘黄。
他转身走出道观,靴底碾碎了一朵野菊。
花瓣汁液沾在石阶上,像极了山下世界正在流淌的鲜血。
与此同时。
晨雾未散时,一名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已背着竹篓走在山径上。
露水打湿了裤脚,草叶划过小腿,留下细密的痒。
他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拨开灌木,挖几株半掩在腐叶下的黄精。
竹篓里已有小半筐药材,混着泥土的腥气。
这人正是销声匿迹大半年的徐行。
只是……
与以往的锋芒相比,他仿佛褪去了一身浮躁,如果不是那身破旧道袍,乍一看甚至与庄稼汉无异。
这是他在归云观隐居的第六个月了。
山下的世界仿佛与他再无瓜葛——邪修、欺诈、仇恨,都成了前世的记忆。
就连经脉里那些刻意未曾治愈的暗伤,也不再隐隐作痛。
大半年时间。
一身暗伤未曾疗愈,甚至连早晚的打坐修行,似乎也刻意忘却了。
&0t;徐师弟!
&0t;
守明的声音从坡上传来。
老道拄着药锄站在那里,晨光给他佝偻的轮廓镀了层金边:
&0t;北坡现片重楼,要不要一起?&0t;
徐行抬头笑了笑。
他的胡须已长到脖间,乱用草绳随意扎着,看起来比守明更像山野道人:
&0t;师兄先去,我采完这片柴胡就来。
&0t;
待守明的身影消失在山脊,徐行才慢慢蹲下。
指尖抚过药材的羽状复叶,叶脉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青绿。
这种寻常草药能疏肝解郁,但他采来只是喜欢它的气味——微苦中带着辛辣,像极了老不死当年泡的药茶。
竹篓突然一沉。
&0t;给。
&0t;
守明不知何时折返,往他篓里扔了两株重楼。
七叶一枝花的紫穗上还沾着露珠,根须完好无损。
&0t;不是说去北坡?&0t;
徐行捻起一根须须,断口处渗出乳白色浆液。
老道嘿嘿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
&0t;逗你的,这片重楼就在你头顶的崖缝里,看你来回走了三趟都没现。
&0t;
徐行怔了怔,没来由的突然放肆的笑了起来。
笑声惊飞了灌木丛里的山雀,扑棱棱的振翅声在山谷回荡。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不得不撑着膝盖喘气。
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上一次还是在五庄观。
他嘲笑三齐炼气炼劈叉了,结果那小子恼羞成怒,把朱砂甩了他一脸。
&0t;走,回去煎药。
&0t;
守明拍拍他肩膀:
&0t;今天给你露一手我是如何炮制重楼膏的。
&0t;
徐行微笑不语,缓缓点头。
归云观的炊烟升起时,徐行坐在灶前添柴。
火光映着他消瘦的脸庞,那些曾经凌厉的线条,如今被山风磨得平和了许多。
&0t;火小些。
&0t;
守明搅动着陶罐里的药汁:
&0t;重楼忌武火。
&0t;
徐行抽出一根柴,火星噼啪炸响。
他突然想起玄乾锏上的雷纹——也是这般跳动的弧光。
那柄并未陪伴他多久的法器,如今怕是和天师府的废墟一样,成了官方报告里的某个编号。
&0t;师弟?&0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