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等到人类坐一等车厢而文学只能挤货运车厢的那一天,”
他那时说道,“这个世界也就完蛋了。”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话。
深秋的银杏叶穿过气窗斜斜飘落,拂过老者布满皱纹的眼睑。
他枯瘦的手指悬停在《百年孤独》烫金封面上方,仿佛在触碰某个即将破茧的幻影。
铸铁吊灯在下午三点的阳光里投下菱形光斑,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尘埃,那些微粒正以某种庄严的韵律旋舞,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弄的星尘。
这座城市最古老的图书馆穹顶正在渗水。
水渍沿着巴洛克风格浮雕的沟壑蜿蜒而下,在但丁与荷马并肩而立的壁画上晕开深色痕迹。
老者每天清晨都会用麂皮布擦拭这些伤痕,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沉睡的巨人。
当管理员小周第八次提醒他电梯维修通知时,老人忽然抬起头,浑浊瞳孔里映出青铜吊灯摇晃的影子:“看见那些裂缝了吗?钢筋正在啃食天空的骨头。
“
青铜烛台上的电子钟显示15:47,整点报时的爵士乐被电流杂音撕裂。
老者摘下金丝眼镜擦拭,这个动作让他的面部轮廓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高挺的鼻梁折出锋利的阴影,薄嘴唇抿成两道平行线,活像一具被精心防腐处理的埃及法老面具。
他总在下午四点准时陷入沉思,那时斜射的阳光会把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问号,投射在但丁《神曲》手稿的复制品上。
“中庭的玻璃穹顶又裂开了。
“小周端着搪瓷缸经过时听见沙沙的书写声。
老人正用蘸水笔在宣纸上临摹博尔赫斯的诗句,墨迹在宣纸上洇开成蝴蝶形状的暗纹。
年轻管理员注意到那支英国产的威迪文钢笔,笔帽刻着已经氧化黑的“1927“字样,笔尖却始终闪烁着新磨的松烟墨光泽。
暴风雨来得毫无征兆。
当第一声惊雷劈开云层时,老者正在给《尤利西斯》第七章做批注。
雨水顺着彩绘玻璃倾泻而下,在大理石地面汇成蜿蜒的黑色溪流。
自动喷淋系统误启动的水雾里,他看见无数透明人影在书架间游走——穿着十九世纪西装的绅士捧着羊皮卷,蒸汽朋克机械师操纵着齿轮组成的鲸鱼,穿着宇航服的女子倒悬在梵高的星空里。
这些幻象随着雷鸣声渐次消散,只留下潮湿的纸页在古籍修复台上微微颤动。
“该换防酸纸了。
“老人突然开口,惊飞了栖息在但丁半身像上的雨燕。
小周抬头看见对方枯枝般的手指正划过某本19世纪诗集的书脊,那些凸起的烫金字迹正在他掌心融化变形。
窗外闪过紫白色的闪电,照亮老人藏在衬衫下的医疗仪器导线,那些银色管线蜿蜒通向轮椅扶手里藏着的便携式制氧机。
冬至前夜特别寒冷。
老者裹着褪色的藏青色毛毯坐在电梯井旁,膝头的《追忆似水年华》被翻到圣卢侯爵夫人去世的那章。
自动扶梯的金属踏板在他头顶循环转动,出永无止境的呻吟。
当小周送来姜茶时,现老人正用红铅笔在借阅登记簿上描画螺旋图案,墨迹逐渐连成巨大的漩涡,将“博尔赫斯“、“马尔克斯“、“普鲁斯特“的名字吞噬其中。
凌晨三点十七分,整座图书馆突然陷入黑暗。
应急灯亮起前的十五秒里,老者看见无数磷火从书页间升腾而起——狄更斯笔下的雾都孤儿在气体放电管里游荡,爱伦·坡的乌鸦啄食着led显示屏的碎片,乔伊斯的都柏林商贩在光纤网络中叫卖光的鱼。
当备用电源启动时,他平静地合上正在批注的《看不见的城市》手抄本,现最后一页不知何时被添上了工整的楷书:
“当人类学会用二进制解构韵律,用算法丈量诗意,便是诸神收回文字之日。
“
雨水开始敲打穹顶的时候,老人从轮椅扶手里取出那个从不离身的黄铜罗盘。
磁针疯狂旋转指向不存在的北方,表盘玻璃内侧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缓缓汇聚成一行甲骨文。
小周透过玻璃门看见老人将罗盘贴近心口,浑浊的眼球映出窗外扭曲的霓虹——那些巨幅电子屏正在滚动播放全球文学奖得主的获奖感言,全息投影的诺贝尔奖章在雨幕中不断碎裂重生。
最后那夜下着细雪。
老者让人搬来二十七个橡木书箱,里面装着他从世界各地收集的绝版诗集。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烫金标题上时,他忽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用颤抖的手指翻开某本1961年版的《喧哗与骚动》。
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某位故人遒劲的字迹:“等到人类坐一等车厢而文学只能挤货运车厢的那一天,这个世界也就完蛋了。
“
张君雅和江忘川作为“真理部”
的同事,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篡改历史,消灭那些被视为敌人的名字。
雨。
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