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那盏幽蓝磷火还在跳动,映得魔尊额间那道赤红竖瞳明灭不定。
白黐衍抬起被锁链磨出血痕的脚踝,玄铁镣铐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青芒。
三千年了,那些自诩为天道执法者的蠢材竟还在用捆仙索困着他,倒像是给困兽系了条绣着符咒的丝绸项圈。
他伸手接住从穹顶裂缝漏下的月光,指缝间流转的星辉突然扭曲成万千利刃。
“看呐,他们连星辰都铸成了牢笼。
“
洞窟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守墓人踉跄着扑到观星台,看见原本璀璨的银河竟被搅成混沌漩涡。
那些被囚禁在星核中的怨魂正顺着月光瀑布倾泻而下,在祭坛上空聚成遮天蔽日的魔云。
青铜巨门上的饕餮纹突然活了过来,獠牙间滴落的涎水腐蚀得青石台阶滋滋作响。
“天纲崩裂掌中劫——“
魔尊的声音裹着红莲业火炸开时,整座澳海城的琉璃瓦同时炸裂。
人们惊恐地现掌心浮现出血色咒印,那些被供奉在城隍庙里的神像眼眶里淌下漆黑的泪。
白黐衍赤足踏过燃烧的祭坛,每一步都让地脉深处传来龙吟般的哀鸣。
他俯身拾起半块残破的玉珏,这是当年女娲补天时遗落人间的神物,如今却被他指尖的温度烘烤出妖异的紫烟。
“衍化星陨覆九垓——“
东南方的天穹突然裂开猩红豁口,数以万计的陨铁流星拖着紫色尾焰砸向人间。
守墓人疯似的翻开泛黄的典籍,泛潮的纸页间赫然浮现预言图景:青衫修士手持断剑刺穿魔尊心脏,剑锋上缠绕的却不是剑气,而是缠绕着星河的叹息。
“众生皆道吾为孽——“
白黐衍的笑声惊起漫天海鸥。
他站在燃烧的跨海大桥中央,任由业火舔舐玄色衣袍。
桥下深渊里沉睡千年的蛟尸突然睁开十八只金瞳,被封印在珊瑚礁中的上古凶剑感应到魔气,剑鞘上的蟠龙纹竟开始缓缓游动。
某个被遗忘的渔村祠堂里,供奉三百年的龙王像轰然倒塌,露出藏在莲花座下的青铜魔方。
“笑看红尘尽化骸——“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魔云时,澳海城最高的摘星楼上,白琴师突然拨断了第七根琴弦。
七十二根琴柱同时迸血光,在虚空交织成巨大的罗盘。
卖炊饼的老翁看见自己掌纹里游动的赤蛇,渔家少女间的木簪裂开露出半截龙骨。
整座城池在晨光中扭曲变形,屋檐下的铜铃自敲出往生咒的音律。
白黐衍站在崩塌的祭坛中央,任由星屑在指尖流转。
他望着那些仓皇逃窜的修士,忽然想起千年前某个雪夜——那时他还只是个守墓少年,握着半块玉珏在冰窟里抖。
如今想来,所谓天劫不过是天道开的一个残酷玩笑,就像孩童把萤火虫关进琉璃瓶,最后却又亲手打碎。
“你们总说要镇压孽障。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凤凰翎羽,火焰在掌心凝成红莲,“却不知这天地本就是个巨大的祭坛,众生皆是待宰的羔羊。
“
海平面突然升起万丈狂涛,浪尖上浮现出无数青铜巨人。
他们眼眶里跳动着与魔尊相同的赤红火焰,手中兵器碰撞出震耳欲聋的梵音。
白黐衍踏浪而行,玄色衣袂在罡风中猎猎作响,身后拖曳的星轨渐渐凝成遮天巨掌。
当第一滴混着星辉的血雨落下时,所有人才惊觉朝阳早已染成血色。
光阴长河,李九将“爻狩六冥钺”
:血狱王权,逆道冥煞,燎原烬阳,弦月噬魂,幽冥黄泉,蚀骨冥渊打散,丢入九天十地。
“再起杀劫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血色从李九指尖渗出时,整条光阴长河突然凝固成琉璃般的晶体。
那些翻涌的浪涛凝固成千万柄弯刀,倒映着九天十地崩塌前的最后光景——有修士在业火中化作金粉,有城池在罡风里坍缩成沙,所有破碎的因果都悬停在时空裂隙中,像被蛛网黏住的蝶翼。
“原来这就是杀劫的滋味。
“他低笑时喉间滚出金石相击的颤音,腕间青铜兽衔着的银链突然绷直。
第一枚冥钺“血狱王权“破空而出,血色漩涡中浮出万千冤魂,他们掌心都燃着将熄未熄的魂火,却在触及长河的刹那化作赤红莲蕊。
江南式的意象在此刻具象化:每一朵红莲都裹着未诉的诅咒,花瓣舒展时带起腥甜的风,将方圆十里的云层染成凝血般的绛紫色。
第二柄“逆道冥煞“尚未离手,李九左眼已淌下鎏金色的泪。
那些泪珠坠入长河竟开出曼珠沙华,花茎缠绕着断裂的锁链,花瓣上浮动着前世今生。
他看见自己八百年前在雷劫中灰飞烟灭的道侣,看见三十三重天外被自己亲手斩落的本命剑魄,这些记忆碎片在冥煞催动下化作万千金蝶,扑簌簌撞向凝固的时空。
有蝶翼掠过之处,琉璃长河竟生出蛛网般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