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荒原上写下的最后一笔瘦金体。
我站在地铁站台昏黄的顶灯下,看玻璃幕墙倒映着千万个自己。
那些重叠的影子在机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将硬币塞进闸机,低头刷过学生卡,像被设定好程序的金属人偶。
直到指尖触到口袋里那张被揉皱的演唱会门票,才惊觉掌纹里还嵌着她丝的香气。
“要下雨了。
“便利店收银台的姑娘探出头,马尾辫扫过印着he11okitty的暖宝宝包装。
我盯着她耳垂上摇晃的珍珠耳钉,突然想起她总爱把冰奶茶贴在我锁骨上,水珠顺着脊椎滚落时,会惊起一串战栗的蝴蝶。
地铁呼啸着切开雨幕,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像极了那天解剖课的血痕。
她穿着白大褂站在标本架前,指尖抚过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蓝闪蝶翅膀:“知道吗?昆虫的鳞粉会在死亡后继续光。
“此刻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鳞翅目生物正从颅腔深处破茧而出。
便利店微波炉出叮的脆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鹭。
我数着第37次经过她打工的奶茶店,霓虹灯管在雨水中晕染成扭曲的色块。
上周三她蹲在台阶上喂流浪猫时,白球鞋沾了泥,梢别着的草莓卡在暮色里红得刺眼。
我攥着伞柄的手背青筋暴起,直到雨滴在伞面炸裂成千万个透明的囚笼。
解剖楼顶层的标本室永远泛着冷光。
当我的手术刀划开第三具尸体胸腔时,突然看见她站在通风管道投下的阴影里。
无影灯将她睫毛染成银白色,像极了标本瓶里漂浮的硝化纤维。
“你闻起来像烧焦的松木。
“她伸手触碰我胸前的工牌,指尖温度灼烧着皮肤下的静脉,“就像我们第一次接吻那天,焚化炉飘来的灰烬沾在玫瑰花瓣上。
“
凌晨三点的自动贩卖机吞下最后枚硬币,橙汁罐身凝结的水珠滑过虎口。
我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她把学士帽抛向天空时,蕾丝手套勾住了我的纽扣。
此刻罐装饮料罐突然出空洞的回响,惊醒了沉睡在血管里的白噪音——是那夜她在天台哭喊时,被暴雨稀释的誓言正在血管里重新结晶。
图书馆顶层的古籍修复室飘着糨糊的甜香。
当我的镊子夹起泛黄的《本草纲目?》残页时,纸页间突然飘落半张糖纸。
她总爱把跳跳糖倒进中药汤剂,看彩色晶体在苦涩里炸裂成星尘。
“知道吗?蚂蚁会啃食所有甜美的尸体。
“她曾用镊子夹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蝉蜕,“就像我们注定要被钉在时间的琥珀里。
“
地铁隧道深处传来轰鸣,广告屏上的虚拟偶像正在演唱她最爱的那歌。
我数着隧道壁闪烁的环形灯,第三十二盏时,玻璃倒影里的自己突然裂成无数碎片。
每个碎片都在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打开手机相册,放大她去年生日时戴的那顶贝雷帽,直到像素点汇聚成淹没视网膜的黑色潮水。
解剖学教室的挂钟指向凌晨四点,福尔马林池里漂浮的器官开始缓慢旋转。
我摘下手套,看着掌纹里干涸的紫色药渍,突然想起她总爱把钢笔别在耳后。
此刻虚空中传来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是那封被退回的情书正在平行时空里重新燃烧——火苗舔舐信纸时,她夹在字里行间的银杏叶标本正在灰烬中舒展叶脉。
便利店冷藏柜出低沉的嗡鸣,三文鱼刺身在零下十八度的寂静中缓慢氧化。
我对着冰柜玻璃呵气,水雾凝结的镜面上浮现出她仰头喝冰可乐的模样。
气泡在玻璃瓶壁炸裂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骼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是谁在胸腔深处敲击着装满碎玻璃的许愿瓶。
地铁末班车进站的汽笛撕裂雨幕,车厢顶灯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我数着对面车窗上流动的雨痕,第一千次经过她家楼下的银杏树时,金黄的扇形落叶突然悬浮在空中。
风掠过树梢的刹那,所有落叶同时燃烧成金色灰烬,像极了毕业典礼那天被阳光晒化的蜡像——她站在我烧焦的影子里,白裙子被热浪掀起细小的波浪。
解剖楼标本室突然断电,黑暗中有磷火般的幽蓝光点在飘荡。
我的手术刀跌落在地,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沉睡的标本瓶。
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蓝闪蝶振翅欲飞,磷粉在黑暗中划出彗星般的轨迹。
当我的指尖触到她遗落在操作台上的圈时,整面标本墙突然出潮水般的轰鸣,无数玻璃瓶同时炸裂,飞溅的液体在空中凝结成她转身离去的剪影。
便利店冰柜的照明灯管闪烁三次后熄灭,黑暗中传来自动门开合的机械叹息。
我握紧冰凉的易拉罐,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出困兽般的低吼。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便利店门口的流浪猫突然弓起脊背,瞳孔里倒映着我身后缓缓升起的朝阳——那光芒太过刺目,竟让我看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