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少室山,扎克并未急于赶路。
他一路南行,跋山涉水,刻意放缓了脚步,让自己沉浸于这中原大地的山河壮阔与市井烟火之中。
少林的“空”性之理,如同在他心湖中投入的一枚定石,虽已沉淀,却仍需在行住坐卧间反复体证。
他观察着农夫耕种的辛劳,商贾交易的机巧,士子吟诵的风雅,乃至江湖客的意气纷争,心中那面“镜子”愈发澄澈,映照万物而不随波逐流。
体内的混沌真气,在那淡金色基底的调和下,运转愈发自如,圆融饱满,仿佛随时能与这天地气息共鸣。
这一日,他终于踏入了武当山的地界。
与少室山的雄浑庄严不同,武当山更多了几分清奇灵秀。
群峰如笋,拔地而起,云雾缭绕其间,恍若仙境。
山间流水潺潺,古松虬结,自有一股清虚自然的气象。
沿着石阶缓缓而上,呼吸着略带湿润的清新空气,扎克只觉得心胸为之一阔,少林的沉静与武当的空灵,似是两种不同的“静”,却又能和谐共存于心中。
行至半山腰,一片开阔的广场映入眼帘,正是闻名遐迩的演武场。
此时,正有数十名武当弟子,身着玄色道袍,手持长剑,随着一位须发灰白、面容清癯的老道演练剑法。
那剑法看似缓慢柔和,圆转如意,并无凌厉逼人的杀气,但每一招每一式都暗合自然韵律,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剑光闪烁间,仿佛在空气中划出了一个又一个无形的圆,将周围的气息都带动得流转起来。
扎克驻足旁观,目光立刻被那为首的老道吸引。
那老道年岁看来已高,但面色红润,眼神温润如玉,深邃中透着看透世情的智慧。
他并未持剑,只是负手而立,偶尔出声指点一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平和力量。
扎克心中了然,这位定然就是名震天下的武当祖师,张三丰。
他没有立刻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在他的感知中,这些武当弟子演练的并非仅仅是剑招,更是一种“意”,一种对“圆”与“流动”的诠释。
他们的内力运转,也与这剑意相合,阴与阳、动与静、刚与柔,在这些看似缓慢的招式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这与他之前所见的任何武功路数都大不相同,少林的刚猛、古墓的奇诡、乃至他自身融合诸多特质的力量,都更偏向于“显”与“发”,而武当的功夫,则更重于“蕴”与“化”。
良久,弟子们收剑行礼,各自散去修习。
张三丰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和地投向一直静立旁观的扎克,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早已知道他的存在。
“居士远来辛苦。”
张三丰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洗涤人心,
“观居士气息沉凝,神光内蕴,似已在佛门净土得了清净根底,不知今日驾临荒山,有何见教?”
扎克上前几步,恭敬地行了一礼:
“晚辈扎克,冒昧来访,久闻张真人太极之道,圆融天下,特来请教。”
他顿了顿,直接道出心中所思,
“晚辈于少林,得闻‘空性’之理,知心念如镜,不住于相。
然镜照万物,物有动静之别,势有刚柔之异。
不知真人这太极之道,如何于此纷繁动静之中,执中守衡?”
这是他离开少林后一直思考的问题。
“空”是心之体,是观察的基点。
但面对诸天万界,行动不可避免,如何在行动中保持这份“空明”而不失衡,是他“统治之道”必须解决的课题。
张三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向演武场边缘云海翻腾的悬崖,问道:
“居士看那云海,聚散无常,变幻莫测,是动是静?”
扎克凝目望去,只见云气奔涌,如浪涛起伏,显然是“动”。
但若将目光放远,那连绵的云海覆盖山峦,亘古如此,又给人一种永恒的“静”感。
他思索片刻,答道:
“云气本身奔流不息,是动;然云海之象,依山势而成,依天时而变,其性本空,聚散一如,是静。动中有静,静中有动。”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