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尔斐训练营的日子,像一台冰冷而精确的磨盘,周而复始地研磨着每一个浸染其中的灵魂。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流动的意义,只剩下日复一日、雷打不动的循环:刺耳的哨响、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的训练、随时可能降临的惩罚,以及为了获取那一点点维系生存的食物和水分而进行的永恒挣扎。
那场由“自行组队”指令引发的短暂骚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涟漪很快便被更沉重、更严酷的日常所吞没。
无形的壁垒在孩子们中间迅速竖起,队伍清晰地分化成几个心照不宣的小团体。
以巴顿为核心,自然聚集了几个同样崇尚暴力、体格最为健壮的男孩,他们用肌肉和凶狠的目光划分地盘,其中包括了扎克之前留意到的13号;另有几个早来数月、眉眼间已沉淀下几分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戾气的少年,凭借资历和狠辣自成一体,52号也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尽可能的融入团体;而扎克、莫里,以及另外两个因体质孱弱或性格过于沉默而备受排挤的孩子,则被自然而然地归拢到了“边缘群体”的范畴。
当然这只是大致的划分,具体每个人的性格和能力不同,同时也会和其他团体的某些或部分人关系更近,比如巴顿虽然是暴力团体的老大,但是对于扎克有一丝察觉不出的佩服。
这源于扎克在“头脑”上的天赋。
对于这种划分,扎克内心并无丝毫异议,甚至隐隐乐见其成。
在他此刻的生存哲学里,他需要的并非庞大臃肿的势力,而是精简、可控、各具价值的盟友。
他与巴顿、莫里之间形成的三角关系,在短暂的磨合后竟呈现出异常的稳固性:巴顿是那柄无坚不摧的锋利矛尖,莫里是那双时刻警惕、四处逡巡的眼睛,而扎克自己,则正悄然扮演起那个连接矛与眼、并为之指引方向的“大脑”。
这一日的训练科目是团队协作竞赛。
场地中央,数根需要至少五人合力才能撼动的巨大原木,如同沉睡的巨兽般横亘在地,终点是百米外一道清晰划在泥土上的白线。
“规则很简单!”
沃尔夫教官的声音一如既往,像是被西海寒冰浸润过的铁块,毫无起伏,却砸在每个孩子的耳膜上,
“小组接力,最快完成往返的小组,今晚加餐。最慢的三组,负重夜跑二十公里,直至天明。”
命令如同解开了枷锁,各个小组立刻如同炸窝的蚂蚁般行动起来,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13号所在的暴力小组凭借着一股蛮横的爆发力一马当先,然而步伐杂乱,沉重的原木在他们肩上危险地左右摇晃,看得人心惊胆战。
其他小组更是状况频出,尖叫、争吵、推诿责任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效率低下得可怜。
当轮到扎克他们这一组时,扎克在起身前快速对身旁的巴顿和莫里低语:
“听我数节奏,一起发力。起步求稳不求快,中途换肩时动作要干净利落。”
他心知肚明,与13号那样的纯粹的力量和速度上领先的小组硬碰硬是愚蠢的,他将致胜的关键,押在了团队的协调性与动作的效率上。
整个过程谈不上任何惊艳之处,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和迟缓。
但他们凭借着扎克清晰简短的口令,以及随之而来的、相对整齐划一的发力与步伐,竟也稳稳当当地将原木抬到了终点,又安然返回起点,最终成绩位居中游,稳稳地避开了惩罚圈。
巴顿对此结果报以一声冷哼,脸上写满了对扎克这种“缺乏争胜之心”的策略的鄙夷,但当晚餐时那份额外加热、冒着油光的肉干被分配到手中时,他咀嚼的动作明显加快了几分,终究没再发表任何评论。
一旁的莫里,则一边小心翼翼地撕咬着肉干,一边向扎克投来了混合着庆幸与更深层次信服的目光。
下午,课程表罕见地安排了一场室内理论课。
一间难得可以躲避风吹日晒、但却更加阴冷潮湿的石室里,唯一的光源是几盏摇曳着昏黄光线的油灯。
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有些年头的海图,中心醒目的世界政府十字标志仿佛笼罩着整片海域。一位面色苍白如纸、鼻梁上架着单边眼镜的文职教官,用那种能将任何激情都消磨殆尽的枯燥语调,开始照本宣科地讲述《世界政府架构简述》。
对于大多数孩子而言,这些关于世界政府旗下各大机构模糊职能的遥远概念,如同天书般缥缈空洞,足以让最顽劣的人也昏昏欲睡。
然而,扎克挺直了虽仍显单薄却异常专注的脊背,听得全神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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