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李天佑没太多参与女人们这边的言语机锋。他主要忙着和板车师傅一起,把那些沉一点的箱笼包袱从车上卸下来,暂时堆放在东厢房门口的廊檐下。他动作麻利,话不多,偶尔抬起眼,和围观的几个男邻居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比如住在前院靠南边那屋的老钱,在合作社当会计,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戴着眼镜,只是呵呵笑着说了句:“回来了好,回来了好。”还有住在倒座房、在邮局工作的老周,也在一旁看着,接过李天佑递过来的一根“大生产”烟,别在耳朵上,说着:“有事言语啊,李同志,远亲不如近邻嘛。”这些邻居大多本分,也就是出于好奇出来看看,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客气话,构成这搬家背景音里不算复杂的一部分。
整个搬家过程,就在这种表面热闹喧腾、底下暗流涌动,夹杂着真诚欢迎、好奇探究、精明算计的复杂氛围中进行着。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不同的神色。
李天佑和徐慧真夫妻俩,一个沉稳干活,偶尔与人简单交谈,眼神锐利地扫过院中众人;一个灵活应酬,笑语嫣然,看似随意却滴水不漏地应对着所有的打探。他们配合得默契无比,如同经过预演,稳稳地迈出了重回四合院、直面过往与仇敌的第一步。
当最后一件行李从板车上搬下,李天佑付了车钱,板车“嘎吱嘎吱”地渐渐远去。徐慧真站在东厢房的门槛前,手里牵着承安,承平站在她另一侧。她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院落,看着那些尚未散去、仍在窃窃私语的邻居们,脸上笑容依旧,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决然。
他们知道,从踏进这个院门开始,那双寻找真相、分辨善恶的眼睛,就必须时刻睁得雪亮。这场无声的战役,已经拉开了序幕,而他们,已经站在了最前沿。脚下的青石板,似乎还残留着昔日英雄的血迹,而空气中的槐花香,也仿佛混入了旧日阴谋的铁锈味道。
闫埠贵还在咂摸着怎么进一步套近乎,贾张氏撇着嘴盘算着李家这家底看来也就一般,一大妈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地挂在脸上,老钱和老周已经打算散去了。孩子们在院里跑动嬉闹,承平很快和闫解成兄弟搭上了话,虽然还透着生疏。小承安则还是紧紧依偎着徐慧真,好奇地偷眼看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闫家的小丫头闫解娣。
生活似乎即将在这里平静地续写,但只有李天佑和徐慧真明白,这看似回归日常的搬迁,实则是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每一扇窗户后面,都可能藏着秘密;每一个笑脸之下,都可能掩着刀锋。他们的战场,就在这炊烟袅袅、闲话家常的四合院里。
一九五四年初夏的夜晚,南锣鼓巷95号院如同一个劳作了一天疲惫不堪的巨人,终于沉沉睡去。白日的喧嚣,板车的吱呀声、邻居的议论声、孩子们的跑动声,都像退潮的海水,消散无踪,被一扇扇紧闭的斑驳木门和糊着高丽纸的窗户关在了各自的小世界里。
只有偶尔从谁家屋里传出几声模糊的呓语,或是后院谁家养的蝈蝈有一下没一下的鸣叫,反而更衬得这夏夜寂静深沉。天幕是墨蓝色的,零星缀着几颗星子,一弯下弦月斜挂檐角,清辉淡淡,勉强勾勒出四合院起伏的屋脊和院中那棵老槐树庞大的轮廓。
前院东厢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光。那光从窗户透出来,在院子里投下一小片朦胧的、暖黄色的方格子,显得格外温暖,却也格外孤立。
屋里,经过徐慧真一晚上的忙活,已经大致归置整齐。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虽然还是旧式的砖墁地,却无一丝灰尘。几件必不可少的家具,一张榆木擦漆的八仙桌,两把配套的椅子,一个榉木的衣柜,还有一张眼下家里最要紧的、足够睡得下他们四口人的大炕,都摆放在了合适的位置。
墙角还堆着几个未曾打开的箱笼和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