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轻声道:“明儿我去天桥踅摸两个伙计,要手脚干净、家里有老小的,往后送货就交给他们了。”
“您看着办。”李天佑摸出怀表上弦,表链在指间缠成个死结,“明天我去赶趟早市看看能不能收两车樱桃,听说平谷的早熟品种下来了......”
前门大街传来夜班电车的叮当声,账本最后一页上“蔡全无叁成“的笔锋在1947年4月的春风里收了个利落的钩。
等店面修缮的差不多了,李天佑带着弟弟妹妹站在南门大街新漆的朱红门槛前。金记粮行褪了色的匾额早换成烫金的“四季鲜“,阳文篆刻的“鮮“字四点水特意描成鱼尾纹,在阳光下粼粼泛光。蔡全无蹲在门边青石台阶上,正用铜钱试新嵌的门轴,黄铜合页转起来丝滑无声,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三个孩子撒了欢似的跑进去玩儿了。
“您瞧这鱼池!”蔡全无撩开蓝布门帘,水汽混着青苔味扑面而来。八尺见方的青条石池子贴着东墙根,池沿雕着鲤鱼跃龙门的浮雕,池底特意铺了层永定河的鹅卵石。晨光透过新镶的玻璃斜射进来,在荡漾的水面上碎成点点金鳞,五六尾草鱼正追着光斑嬉戏。
李天佑屈指叩了叩池壁,回声沉厚如古寺晨钟:“孙师傅说这青条石是从前门楼子拆下来的,接缝拿桐油拌着糯米浆勾的。”他忽然瞥见池底一块青石上隐约现出“永定“二字,正是前清工部的官窑戳记。
蔡全无已转到后院西墙根,灰布鞋踩得三合土地面嗒嗒响。新砌的冰窖口扩成八仙桌大小,松木梁上悬着美孚公司的防潮棉,铜纱网在通风口筛下细碎光斑。他伸手试了试窖口的寒气,指节立刻凝了层白霜:“昨儿运来的永定河冰存了三百斤,赶明儿冰镇酸梅汤管够。“
两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杉木楼梯上到二楼,晨光正透过万字纹窗棂在地上织出锦缎似的花纹。蔡全无忽然按住西南角的墙板,暗门悄无声息滑开,露出个丈许见方的夹层,这是按孙大疤瘌建议造的藏货间,墙里还絮了层棉花隔音。
“您摸摸这算盘。”蔡全无兴奋的从库房里摸出把乌木算盘,紫檀珠子碰在黄铜档上清越动听,“东四牌楼刘瞎子给开的光,说是能招财进宝。”
李天佑正要打趣,忽听得楼下“咣当“一声。两人疾步下楼,正撞见拴住扛着几块小点的水牌进门,额角的汗把上头写的“时鲜果蔬“的“鲜“字冲花了一块。
暮色渐浓时,蔡全无点亮新装的煤油吊灯。琉璃灯罩将光影滤成琥珀色,映得柜台后那副对联格外醒目,“一池春水活鱼跃,四季鲜蔬带露香“。这是牛爷想的词,蔡全无执笔,谁能想到一个窝脖儿竟写的一手漂亮的魏碑体。
“明儿开张的响器备齐了。”蔡全无从柜台底下摸出挂千响鞭炮,“天桥卫瘸子那儿赊的,说是掺了军火厂的火药,保管崩得侦缉队那帮孙子绕道走。”
李天佑笑着附和:“徐巡长说晌午带金典狱长来捧场......”
话音未落,二楼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两人抄起顶门杠冲上去,却见小石头正从夹层钻出来,腰间铁皮罐里哗啦啦掉出杏核,在杉木地板上滚成一片。
第二日晨雾未散,南门大街已让鞭炮声炸开了锅。李天佑踮脚将写着“八折大酬宾“的水牌立在门口,红绸子缠着的竹竿头还粘着昨夜的露珠。蔡全无在柜台后码着新制的价签,黄表纸上“时令鲜蔬“四个颜体字力透纸背,墨香混着鱼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借光!借光!”新招的伙计金宝吆喝着从板车上卸货,一个青皮冬瓜没拿稳滚到了前来祝贺的徐慧真脚边。她今日穿了件棉布蓝旗袍,臂弯挎着的酒坛子用红绸系口:“李掌柜,我来给您添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彩头!”坛口泥封拍开时,新酿的高粱酒香惊得池中鲤鱼跃出水面。
牛爷的烟袋杆子挑开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