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城里拉车的最不起眼,就是往胡同里扔个炮仗都没人多瞅两眼。
跟着一脸神清气爽的疤脸,李天佑摸清了他的住处,一处位于东门椅子胡同的独门小院。院子不大,原是一个木匠的祖宅,那木匠被当汉奸抓进侦缉队大牢之后就再没出来,家人也不知下落了,留下这个齐整的院子便宜了疤脸。
连续跟了几日,发现这疤脸几乎每天都去胭脂胡同,快活完出来还会找个地方买点酒回去喝两口。
李天佑最近可没闲着,空间里放着新打的砍刀,黑市上花大价钱买的王八盒子,浸了蒙汗药的肉脯——这是跟天桥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换的方子,腰上还别着蔡全无帮着改装的弹弓。
好容易等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李天佑哄睡了弟弟妹妹就听到院墙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把匕首插进后腰时,指尖还在发颤。溜着墙根出了门,三更天的寒气凝成白雾,在他睫毛上结出细霜。
门刚拉开半寸,月光便顺着门缝泼进来——蔡全无抱着胳膊靠在对面墙根,灰布短打上落满槐树影子,吓得他好悬把心脏吐出来。
“东家赶夜集?”
蔡全无搓了搓冻红的耳朵,脚边三轮车斗里躺着捆麻绳。
李天佑后背瞬间绷紧,门轴吱呀声惊飞檐角夜枭。他下意识按住后腰凸起,喉头发紧:
“蔡叔这么晚了,你……”
两人隔着三步对视,月光把蔡全无的影子拉得老长,堪堪笼住李天佑的布鞋尖。胡同深处飘来婴孩夜啼,李天佑突然嗅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旱烟味——这味道今早还沾在送来的芝麻烧饼油纸上。
“您都知道了?”李天佑关好院门走到车边,把掌心黏腻的冷汗蹭在裤缝上。
蔡全无弯腰拾起车把上挂的棉手套,指节顶破的窟窿里露出新絮的棉花:
“前儿修车铺老周说,有人打听东门椅子胡同和胭脂胡同来往的人。”
他慢吞吞戴着手套,像在说今晨的鳜鱼价钱,突然从车座底下摸出个油纸包,撕开的豁口露出浸过药的肉脯,
“东家挑的弹弓皮子太厚,天桥孙瘸子的蒙汗药得配烧酒,掺在吃食里顶多麻翻条野狗。最好还是直接混上酒捂口鼻上,最快当。”
李天佑沉默了一会儿,拿过新弹弓和包着肉脯的油纸包,抬脚要往胡同外走,却被三轮车横杠拦住去路。
“车斗铺了干草,拉活儿的半夜撞见醉汉不稀奇,就是车铃坏了,劳驾东家咳嗽当铃使。”
蔡全无拍着车座上新绑的棉垫子,摘下毡帽扣在李天佑头上,帽檐压得遮住了眉眼。
坐在车上,李天佑攥着车斗冰凉的铁架,猛然瞥见蔡全无后腰处别着一把剔骨刀,刃口磨得能照见残月。车轴吱呀碾过青石板,蔡全无忽然开口:
“教会学校要交束脩了,正招生呢。”
“嗯。”
“二丫描的红模子比瑞蚨祥的绣样还齐整。”
“嗯。”
“昨儿杨婶接了个绣龙凤喜被的活计,说是新娘子指定要并蒂莲纹。”
“嗯。”
一问一答里,李天佑心中安稳了些,没忍住说到:
“您不问问吗?”
蔡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