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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四溅。
他的虎口,很快就被震裂了,鲜血顺着镐头柄,流了下来,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知道,他要给自己的亲人,挖一个家,一个不会再被人打扰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冻土,终于被他砸开了一个口子。
他扔掉镐头,拿起铁锹,开始一锹一锹地往外铲土。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艰难的过程。
但他的动作,却始终没有停歇。
太阳,升到了头顶,又慢慢地向西滑落。
当一个足够安放三口人的墓坑,终于被他挖好时,天色,已经再次昏黄。
他跳出墓坑,走到亲人的身边,将他们,一个一个地,小心翼翼地抱进了坑里。
他让母亲睡在最里面,妻子和小宝睡在中间,他自己想象着,如果他还活着,就应该睡在最外面,为他们遮风挡雨。
他将他们三人的姿势,都摆放得很好,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
然后,他拿起铁锹,开始填土。
一锹,又一锹。
黄土,渐渐覆盖了他们的身体,覆盖了他们苍白的脸。
当最后一锹土,将他们与这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时,杨汝成扔掉铁锹,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新坟前。
“娘!
翠花!
小宝!”
他伸出那双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轻轻地拍打着坟头的泥土,出了压抑了一天一夜的,如同杜鹃泣血般的悲鸣。
“你们安心地睡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他跪在那里,说了这句话。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转身走向了村东头那片停放着全村人尸体的空地。
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挖掘。
这一次,他要挖一个更大的坑。
一个足以安葬所有乡亲的坑。
夜,再次降临。
杨汝成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孤狼,在这片死亡之地上,沉默地劳作着。
镐头与冻土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
三天后。
靠山屯的废墟上,多了两座新坟。
一座小的,在老槐树下。
一座大的,在村东头。
杨汝成站在那座小坟前,他的身边,放着那杆老猎枪,还有那把剥皮小刀。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变得深邃而冰冷,像两口不见底的寒潭。
他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寒光一闪,剥皮小??刀,在他的左手手心,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将流着血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身边那杆老猎枪冰冷的枪管上。
鲜血,顺着枪管,缓缓流下,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那样的触目惊心。
他举起那杆沾满了自己鲜血的猎枪,对着坟墓,也对着苍天,一字一句地,立下了血誓。
“娘,翠花,小宝,你们看着。”
“张山,乡亲们,你们也看着。”
“我,杨汝成,对天誓。”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猎人。”
“这杆枪,不再打兔子,不再打狼。”
“它只杀一种畜生。”
“穿黄皮的畜生。”
“杀一个,不够。”
“杀十个,不赚。”
“杀一百个,才算给你们报了仇!”
“不把这些畜生,从这片林子里,从这片土地上,赶尽杀绝!”
“我杨汝成,誓不为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在这片空旷的废墟上,久久回荡。
说完,他收起猎枪,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两座新坟,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走进了茫茫的深山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