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瞬间煞白。
卫玄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联军内部不稳,他知道城内有人盼乱,他甚至…可能隐约察觉了大兴宫内的异常!他之前的“摆烂”,根本就是一种极高明的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卫公…您…”赵德言嘴唇哆嗦,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回去吧。”
卫玄挥了挥手,重新阖上眼皮,仿佛耗尽了力气:
“告诉越王殿下,安心读书,静观其变。有些事,非人力可强求。这长安的天…塌不下来。至少,现在…还塌不下来。”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赵德言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卫府,夜风一吹,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才发现内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卫玄的态度暧昧到了极点,既未答应,也未完全拒绝,但那句“塌不下来”,却像是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以及远方联军大营连绵的灯火,第一次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和迷茫。
他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而两边,是无数双在黑暗中窥伺的眼睛。
二
与此同时,大兴宫,两仪殿侧殿。
这里已被临时改为杨广的“静养”之所,戒备之森严,远超外界想象。
所有侍从皆是萧后与杨子灿亲自挑选的心腹,或是灰影中的绝对精锐,白鹭寺的内侯更是将此地围得铁桶一般。
殿内药气弥漫,杨广躺在龙榻上,形容枯槁,唯有偶尔睁开的目光,依旧锐利如鹰隼,透着一股不甘与疯狂。
杨子灿肃立榻前,低声禀报着。
“…赵德言今夜再入卫府,与前次不同,此次他撞见了博陵崔氏的代表与卫玄密谈。虽未听全,但‘关陇’、‘河东’、‘入轨’、‘契合’等词,足以让他惊惶失措。”
杨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的声音,嘴角扭曲地向上扯了扯:
“跳梁…小丑…与虎…谋皮…卫文升…这只老狐狸…倒是沉得住气…”
“卫玄态度依旧模糊,以‘病’推脱,但暗示长安乱不了。”
杨子灿补充道,“他似乎…在等待一个更明确的信号,或者,在待价而沽。”
“信号…快了…”杨广目光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灞水之滨的连营,“鱼儿…都进网了…该…收网了…”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榻边,青筋暴起:
“赵德言…背后还有谁…查清了?”
“已有眉目。”
杨子灿沉声道,“除了已知的前太子旧部,其资金与部分人手,来自范阳卢氏的一支偏房。卢楚的活跃,或许并非巧合。另外,似乎与洛阳的元氏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联。他们试图利用越王,在长安复制一个听命于他们的‘朝廷’。”
“五姓七望…嘿嘿…好一个五姓七望…”杨广眼中闪过刻骨的怨毒与讥讽,“朕…还没死呢…就急着…改换门庭…清理…都给朕…清理干净…”
“陛下放心,‘清剿’已准备就绪,只待时机。”
杨子灿语气平静,却带着凛冽的寒意,“只等城外‘惊蛰’一响,便是城内收网之时。”
杨广喘了几口粗气,目光重新回到杨子灿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惊蛰’…你有…几分把握?”
“九分。”
杨子灿回答得毫不犹豫,“敌军骄躁,内部不和,地利在我,人和亦在我。唯一一分变数,在于鬼谷道与…那些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门阀。”
“鬼谷道…”杨广喃喃道,眼神有些飘忽:
“还有…‘日月’…杨素…处道…你到底…给朕…留下了个什么局…”
他猛地一阵剧烈咳嗽,萧后连忙上前为他抚背。
杨广推开她的手,死死盯着杨子灿:
“去做!按你的…计划去做!朕…要在这大兴宫城头…看着他们…灰飞烟灭!”
“臣,遵旨!”
三
反隋盟军的洪流,在突厥扫荡太原的巨大压力下,终于无可阻挡地“水银泻地”般涌向了关中腹地,兵锋直指帝都大兴城。
西线。
刚刚攻破下邽的陇西公李建成士气如虹,亲自率领反隋盟军的前锋军。
其前锋精锐,以窦轨为实际指挥,霍刚部为攻坚尖刀,刘世让(虽非娘子军核心,但亦算精锐)部为辅翼,沿着渭水南岸的平坦官道急速西进。
他们一路击破隋军零星的阻击和营垒,经武功、盩厔,前锋轻骑甚至一度突进至鄠县附近,耀武扬威,兵锋之盛,仿佛下一刻就能踹开大兴城的金光门。
李建成志得意满,不断催促后续部队跟上,他要抢在所有人之前,将唐军的旗帜插上大兴城头。
然而,连续的急行军和战斗也消耗了这支先锋的锐气,霍刚部的骄横与窦轨的谨慎开始产生摩擦,军中存粮因推进过快也开始显露出紧张态势。
北线。